小花在江风中招摇,迎向太阳,展示它美丽的色彩。
然后就被如它一般柔嫩的一只小手摘下,插在了小手主人的耳鬓发间。
可见招摇过度,终是不好。
叶秀对着河湾里缓慢流动河水,看着自己的影子。
影子朦胧模糊,那一朵红花却分外显眼。
于是她觉得这便是好看,于是她便开心地笑了。
叶俊有点笑不出来。
“这里应该是灵波河。”不远处,朝夕向修闲介绍着地理位置,“此地离妙仙山有百里左右。并不算远,走走便到了。”
嗯,倒也不算多远。
可问题不在路程,而在我这条腿啊!
叶俊低头看着伤腿,好一阵心烦。
“哥,你在发愁?”叶秀从河边走回来,本想问问哥哥自己好不好看,看到哥哥的面容,便换了话题。
“嗯哼。”叶俊点头。
“怎么发愁呢?”叶秀不明白。
好不容易安全地逃出了兽界,不是应该高兴吗?
“一百里路啊!”叶俊指着自己的腿,“怎么走?”
“有姐姐啊。”叶秀笑,然后跑到朝夕身边,打断了她与修闲的对话。
“姐姐,我哥哥的腿伤没好,走不了一百里。”她指着叶俊说。
叶俊尴尬地笑笑,觉得真是丢人。
堂堂一个武者,却因为身体的原因拖累别人,说时丢人,忆时丢人,一辈子的耻辱。
“对不住。”朝夕有点惭愧,“只顾着修闲……来,我帮你治伤。”
说着来到叶俊身旁。
“不用,我养养就好了……”叶俊急忙客气。
“这么重的伤,怎么养得好?”朝夕摇头,检查叶俊的伤口,吓了一大跳。
他伤得本就不轻,大腿上的肉几乎全被撕开,可见白骨,后来一路奔波,不断发力,却使伤势再度恶化,许多肌肉已经扯断。
所幸者,是未伤及大的血管,否则光是流血,怕也要流死他了。
“不会……落下残疾吧?”叶俊紧张起来。
朝夕摇头,安慰他:“好在伤虽重,却未及骨。”
“那就好。”叶俊急忙点头。
其实他也不知未及骨与及了骨有何种分别,只是顺着朝夕的意思,自己安慰自己。
朝夕催发重楼,释放灵元,掐指诀而成仙术,再度使出仙葫凝丹术。
修闲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手法,不自觉地学了起来。
那复杂的指法,他竟然看一遍便全数学会,做得丝毫不差。若让朝夕看到,一定会惊呼。
只可惜,指法虽对,体内金丹中却无仙力能与指法呼应,很是令人气闷。
他又想起了唤来术。
唤来术使用之时,也需要掐指诀,但比这要简单得多,只手两三个动作便可完成,极是方便快捷。他那时依法运指,倒似隐约有点感觉。
他情不自禁地又掐起了唤来术的指诀,不图有功,只图消遣。
他发现这样掐指,倒有助于思考,真是有趣。
经年修仙,他见过种种奇妙的功法,早已见怪不怪。但突然间换了天地,另一世界的手段,却是他闻所未闻。
便新鲜。
便好玩。
没多久,朝夕以仙术凝出灵丹,融入叶俊腿中,叶俊断裂的肌肉便开始蠕动,慢慢地连接起来,血也止住,疼痛也大有缓解,叶俊大呼小叫,连声赞叹。
“仙子厉害。”修闲冲走回自己身边的朝夕一笑。
朝夕脸一红:“你也来取笑我。”
“不。”修闲摇头,“是真心欣赏。”
“我哪里厉害了。”朝夕摇头,“若真厉害,也不会害张叔他……”
她神色一时黯然。
“把这个交给仙门,他便不会白白牺牲了。”修闲指了指她腰间的锦囊。
“提起这个,怕又是一桩麻烦事。”朝夕看着锦囊说,“也不知那些人到底是那一门哪一派的,若是被他们的仙门知道他们死在咱们手上……”
“是我手上。”修闲严肃地说。
朝夕懊恼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想与你抢功,你……”
话说一半,突然意识到修闲这是在保护她,不由眼圈一红:“对不起,我这人脑子不是很灵。”
修闲摇头:“你未入仙门,便能自修出一重楼的本领来,谁敢说你脑子不灵?”
朝夕悻悻地说:“我哥哥便常说我脑子不灵。”
“他的脑子很灵?”修闲问。
“嗯。”朝夕点头,“他才是真正适合修仙的人,将来一定能成仙。”
“他的境界如何?”修闲问。
“二重巅峰呢!”朝夕深以为荣地说。
“那很厉害?”修闲问。
“当然厉害了。”朝夕说,“那个无耻的中年书生若是碰上我哥,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哦,那是很厉害。”修闲点头。
朝夕一脸得意,突然间想到眼前人其实应该比自己哥哥还要厉害,便不好意思起来,然后又满心好奇,问:“你到底是几阶武者?”
“我并不是武者。”修闲摇头。
“不是武者?”朝夕诧异。
“我记得和你说过,我是修仙者。”修闲认真地说。
朝夕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讨论。
这个话题……便不要继续了吧。他人很好,只是在这个问题上,太固执了。算了,这种事,一时半刻纠正不过来,且随他。
可是他真的好厉害啊!
凭一把木剑,便斩瞎了金龙一只眼,试问世间谁能做到?
朝夕看着他,眼中满满的崇拜。
修闲却在看着叶秀。
小姑娘正蹲在叶俊的身边,帮他往腿上吹气,还不住地问疼不疼。叶俊一脸幸福,咧着嘴笑,连连摇头说不痛。
朝夕注意到修闲的目光所向,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不大开心,便问:“你觉得她……”
话出口,一时间却不知问什么。
她比我好看?
她比我漂亮?
她比我……
怎么突然间,满心全是要与一个十几岁小姑娘较劲的意思?
我这是怎么了?
朝夕有点纳闷,也有点惭愧。
“她可不是一朵野花。”修闲看着小姑娘耳鬓上的野花,微微一笑。
这话有点深奥,朝夕不解其意,忍不住想:他有时说话,怎么跟哥哥一个样子?单说些让人听得懂,但又听不懂的话。
这便无聊了。
修闲看着叶秀,一直看,不说话。这让朝夕觉得有点不开心,又有点尴尬,于是她便找话题,突然间想到界印上,急忙从袖里取出来,拿在手中,一边翻看,一边问:“你说,它为何会在镇岳金龙的身上呢?”
“应该是山上那只死去的赤虎拾到了它,却被镇岳金龙夺了去。”修闲说,“因此,镇岳金龙才会杀它,它才会死。”
这些道理说起来真是简单,可细想起来,又真是复杂。
“镇岳金龙是兽界皇子啊。”朝夕说,“赤虎是兽王吧?皇子向它要东西,它怎么敢不给呢?”
“兽界有几位皇子?”修闲问。
朝夕一怔:“我哪里知道?”
“我听闻世间有‘龙性本淫’一说。”修闲说,“据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他突然想到这一世界并非那一世界,许多东西也许并不相通,于是问:“你可曾听过?”
“嗯。”朝夕点头,“在书里看过一点,说龙……”
她面色再红:“反正和不少神兽,生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后代。真够无聊。”
相同便好。
修闲点头:“所以也许兽界的龙皇,有很多皇子。儿子多了,是件好事,因为人多力量大。但也是坏事,因为权力和地位总是有限,谁都想要比别人多得一些,于是便会起争斗。”
“人间帝王家也是如此。”朝夕点头,深以为然。
“所以也许那只老虎是其他皇子的部下吧。”修闲说。
“原来如此。”朝夕嘀咕。
修闲接着看叶秀,越看,脸上的笑容便越浓。
他本不怎么关心这事,若不是朝夕来问,他想也不会想。兽界皇子如何争夺权力,与他何干?界印为何会在镇岳金龙身上,又何须多想?
拿到手了,回来了,不便好了?
只是这个小姑娘啊,是真有些意思。
他越看越喜欢。
他越喜欢越看。
然后朝夕便莫名地生起气来。
“你怕是喜欢上她了吧?”她不高兴地问。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修闲点头。
什么叫“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搞这些玄乎的说法,有什么意思!
果然跟哥哥是一类人!
但不及朝夕生气,修闲已继续说道:“她不是一朵野花,而是一株仙草。若有人能善加指点,也许便能开出真正的仙花。”
朝夕一时怔住。
“仙葩难遇。”修闲感叹。“只怕她不得良师,误了这天赐的才华。”
原来……是这种喜欢啊!
是爱才之心啊!
不知为什么,朝夕有点高兴。
“那我们便带她回众妙门吧。”她说,“她若真是那样的天才,众妙门一定愿意接纳她。到时,她哥哥怕也能有个好归宿。”
修闲缓缓点头:“也好。”
“两位。”这时叶俊转过头来,问:“咱们何时出发?我的腿已经不疼了,没大碍了。”
“不要逞强。”朝夕说,“仙术虽强,但终不是神仙施术,哪能好得那么快。”
“真没事了。”叶俊说,“一百里路,可得抓紧些。”
修闲站了起来,望向河边远林,缓步而去。
“你去哪里?”朝夕急忙起身追上。
“帮他做个拐杖吧。”修闲说。
“我帮你。”朝夕只手掐诀,引天地灵元凝成自己的身外法身剑羽鸟。
大鸟飞掠入林,清鸣几声,斩落大小树枝无数。
修闲挑合适的,又拔了剑羽鸟一根毛,削切起来。
挑鸟毛时,朝夕颤抖一下,面色红了几红。
面上却有甜甜笑意。
不知心中何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