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之下的女子固然美，但令人动心的，却不是她的容貌。
中年书生发现那女子腰间，有一物在火光之下隐约闪动丝丝光彩。
光彩并不显眼，但在用惯了纳器的书生眼里，却比天上的月亮还亮。
三座帐篷很快便搭了起来，中年书生犹豫片刻，高声叫道：“叶镖头！”
“去去就来。”粗壮的汉子自篝火边站起，来到中年书生面前。
“你们便挤挤，腾出座帐篷给他们吧。”中年书生低声说。
叶姓镖头笑了，跑回篝火边说：“过去吧，东家说让给你们一座帐篷。”
“多谢。”修闲点头，“但不必了。”
“不用客气。”叶镖头说，“莫说于这兽界之中，便是人间荒山野岭里相遇，也算是有缘，请你们分享帐篷，也是应该。”
“卧于天地间，夜观星空，聆听林海涛声，实是享受。”修闲说。
叶镖头一怔，嘟囔着：“这是啥享受？”
朝夕亦道了声谢，也说不用了。
她与修闲只是初识，孤男寡女住在一个帐篷里，总是不好。若让修闲与那些大汉挤一座帐篷，她也不愿。
身下干草柔软而暖和，睡上一夜，并不受罪。
叶镖头又劝了几句，见二人始终推辞，便只能回去告之中年书生。
中年书生皱眉，低声道：“不识抬举！”
随后便进入最大的帐篷之中。
叶镖头冲那帐篷瞪了几眼，走回篝火旁，招呼那几个汉子也过来。诸人围着篝火坐定，各自拿出食盒吃了起来。
“你不吃？”叶镖头见修闲只是静坐，便忍不住问。
修闲微笑摇头。
“那可要喝酒？”叶镖头从身后拿出个酒囊，摇了摇。
“浅饮几口便好。”修闲点头。
叶镖头笑了，将酒囊递了过去。修闲接过，打开盖子闻了闻，点头称赞：“好酒。”接着便连饮了几口。
那四个汉子也取出酒囊。叶镖头抢过其中一人的酒囊，道：“上半夜你值守，不能喝酒。”
那汉子嘿嘿一笑，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低头吃饭。
“我叫叶俊。”叶镖头说，一拍旁边小姑娘，“这是我妹，叶秀。”
朝夕强忍着笑，点了点头。
叶俊实是名不符实，名为俊，人真是不俊，生得五大三粗，皮肤黝黑。
叶秀倒真是秀，水灵灵的小女孩，相貌虽然平常，但有一股灵秀劲儿，看着顺眼。
老实说，这二人看起来倒似父女。
“你多大？”朝夕问叶秀。
“十三。”叶秀怯生生地答。
朝夕忍不住又问叶俊：“叶镖头贵庚？”
“啥？”叶俊听不懂。
“姐姐问你年纪。”叶秀小声说。
“哦，十七。”叶俊答。
朝夕着实吃了一惊。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竟然与自己同龄，只十七岁，简直是没有天理。
怎么便生得这么……老成？
“别叶镖头叶镖头地叫，生分。”叶俊说，“叫我名字便好。二位仙师怎么称呼？”
“朝夕。”朝夕答。
“这名字怪有意思！”叶俊大咧咧地说。
叶秀急忙捅了他一下，他咳嗽两声，忙说：“好名字！好听！”
“这位是修闲。”朝夕替修闲作了介绍。
修闲微笑点头，叶俊抱拳为礼，那四个汉子虽忙着吃喝，也抱了抱拳。
修闲又喝了几口酒，问：“听闻武道有七阶，不知你是几阶？”
“我？”叶俊指着自己鼻子。
修闲点头。
“三阶！”叶俊伸出三个指头，呵呵地笑。“不用夸奖。”
朝夕心想：也没人要夸你啊！
“总镖头虽是三阶，但天生神力，一柄流星锤使得如同惊雷，有与四阶一拼之力。”一个汉子忍不住替叶俊长脸。
实则武道修到三阶，便已可算是武人中的高手，力可断树裂石，数十人亦不是其对手，若在军中，轻易便可得个副将之职。
“我对武道了解不深，可否说说？”修闲问叶俊。
叶俊先前见修闲不吃自己送的饭，只以为他是扭捏之人，但后来见他喝酒痛快，与自己说话时也不敬称自己什么“叶镖头”，便有几分喜欢，点头道：“好。你想听什么？”
“便说说这七阶之别吧。”修闲说。
叶俊喝了口酒，便说了起来。
武者七阶，除第七阶破门境为传说之阶，几千年未见有人达到外，最高者第六阶，亦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战神，灵元可化剑甲，外放百丈伤人。
此外，一阶者，力敌三五人全无问题，血肉中略具灵元，初具武力。
二阶者，在军可为官长，血肉中含大量灵元，能力敌十数人。
三阶者，可裂石断木，力敌数十人，至少精通一门拳脚兵器，血肉与灵元完全相合。
四阶者，在军中则为主将，在门派则为长老，力敌百人不在话下，血肉与灵元完美相融，寻常刀剑难伤其身，必须配合灵元方能使其受损。
五阶者，多为国之大将或一派宗主，能力敌千军，灵元护体，可硬抗同级者贯注灵元之刀剑。
叶俊滔滔不绝，修闲认真聆听，不时点头，有时发问，叶俊尽所知解答，不知不觉，谈了好久，两囊酒都已喝完。
朝夕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初时陪着，后来支撑不住，便倒在干草上睡着。
那四个汉子，一人去值守，另三人钻入一个帐篷睡下。叶秀陪哥哥坐了一阵儿，也挺不住，入帐篷里睡下。
只剩下修闲与叶俊两人，就武道之事聊到深夜。
最后叶俊也有些挺不住，能讲的全都讲完，讲不清的死也再讲不清，打了几个呵欠，摆摆手告辞走了。
修闲独坐篝火前，默默思索着这世界的武道。
故土世界，万般皆下品，唯有修仙高，所谓武者，也不过是寻常武夫，不曾得什么天地灵元，武学一道，却没有此世界精彩。
自己现在身无仙术，所能依仗的只有御剑术与拳脚而已。拳脚一道，自己原本便没怎么习练，也不大精通，也只能仗剑行天下。
但他已然试出，自己的御剑术也只能发挥三丈之力，亦不能御剑飞行，比之在故土，实是天差地别。
行于江湖，难保不与武者打交道，早些知道这些武者的底细，便不会打没把握之仗。
人生欲得大自在，并不容易。天下人人想自在，人人想逍遥，但你之逍遥道，许便是我之拦路石，人人前路阻碍万千，身在江湖，便难免不和他人冲突。
大自在的背后，当是天下无双之力。
修闲看着火光映照下的朝夕，忍不住想起童年，想起她。
是你要给我机会，弥补当年的遗憾吗？
他抬头看着星空。
今夜无月，天上繁星遍布，明亮者数十颗。
修闲闭上了眼睛。
许久之后，中年书生自帐篷中走了出来。他脚步极轻，若有人能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脚从不曾真正贴在地上。
有一道风始终在他脚下，托着他的身体。
他慢慢来到篝火旁，因为行动无声，所以连不远处正在值守的那汉子都没有发现。
风行足下，并不外散，亦不曾吹动篝火。他慢慢接近熟睡中的朝夕，缓缓抬手，向朝夕腰间摸去。
就在这时，修闲咳嗽了两声，翻了个身。
中年书生微惊，急忙凝住身形，盯住修闲。等见修闲未醒后，又欲探手。
修闲却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伸着懒腰，似要醒来。
值守那人听到声音，回头望来。
风起，中年书生一掠而回到帐篷前，无声无息地钻入帐篷。
值守汉子只看到修闲伸完懒腰，复又翻身睡去，便转过头。
中年书生立于自己帐篷中，咬牙切齿，心中恨恨。
他走出自己的帐篷，来到叶俊帐篷外，无声无息地钻了进去。
帐篷里只有兄妹二人，都已经睡熟。
两人分开睡，各住帐篷一边，中间隔着布帘。中年男子来到叶俊这边，慢慢坐下，摇醒了叶俊。叶俊睁眼，见是东家，一阵疑惑，刚要发问，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低声问：“叶镖头想不想赚大钱？”
听到赚钱，叶俊眼放光芒，连连点头。
“那女子身上有一只锦囊，实是我失落之物。”中年书生低声说，“只要叶镖头与镖师们愿为我作证，此行佣金，再加五倍。”
叶俊一怔，呆呆看着中年书生，说道：“那怎么可能？咱们先前又没来过这里……”
“来过。”中年书生说。
“没来过。”叶俊摇头，“我断不会记错。”
“六倍佣金。来过。”中年书生说。
叶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半晌后明白过来，然后眼中闪起怒火。
“你是想让我们跟你合伙，贪对方的东西！？”他压低声音质问。
“那二人，一个是一重楼的寻常仙师，一个是二阶废物武者，本仙师弹指之间便能将他们尽数杀了，亦可不用你们替我作证。”中年书生冷冷说道，“是我有好生之德，也想送你们一桩富贵，你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
“我收了你的钱财，自当好好保护你的安全。”叶俊低声怒道，“有维道义之事，我死也不会干！我是你雇的护卫，不是你的狗，不会你让我咬谁我便咬谁！”
中年书生面色数变。
“十倍的价钱。”他低声说。
“便是百倍，我也不能做这伤天害理之事！”叶俊道。“你走吧，此事我不会对别人说，但你若再敢动这种心思……”
他沉声说道：“我便让他们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此事传出去，天下人如何看你，你自己斟酌！”
中年男子面色阴沉，闪身而出，一脸恨恨地一甩袖。
不识抬举！
你不愿赚这钱，自有人愿意。
本仙师不信，这天下还有钱财打动不了的人！
篝火边，修闲打了个极长的呵欠，说了几句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