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王有五转过一个小山包,便可以看见涓涓流淌的溪水。王有五招呼白涅勇走近溪水,一边有条不紊地将自己手中的木桶放在地上,然后开始依次取过木桶开始打水。这里,便是酒楼每日取水的地方。
白涅勇跟着走上前去,把水桶都聚拢在王有五伸手可及的地方。微微一侧头,远处传来的琴音便顺势传入耳中,在不经意间,白涅勇的所有注意力被那声音吸引过去。循声望去,落花在离河岸不远处刻下一条明显的分界线,数棵樱树在线的一侧交错分布,把白涅勇的视线截断,在空当之处填满粉红色的花瓣。
视线落往樱花树下,才终于找到那声音的来源。浅红色的身影从樱树群里凸显出来,与旁边的颜色相似,在浓度上却正好足够让人分辨。
阳光投射过来,极不情愿地把影子丢在落花落叶上。被阴影笼罩着的花瓣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晦暗了一些,与周围连接不很自然。红衣之下,却赫然浮现出少女的身影。少女的裙摆被风轻轻拂起,双足在内层轻纱下若隐若现。发丝正好触到笛尖,短发齐耳,蓬松地顺着耳根舒展。和王小珺不同,红衣少女微笑着将口中的气送过竹笛上的气孔,带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
“……咱们王家的酒楼跟别的酒楼不一样,传了那么多代,只用这条河的水。”王有五把灌满的水桶放下,更换了一个,瞥向白涅勇一眼,继续说:“这片桃林原来是没有的,第一颗种子就是我们王家人种下的,过了那么多年……”
白涅勇一开始还时不时地随意回应着王有五的话,随着王有五自己的叙述增长,白涅勇也不再仔细辨识王有五话里话外的信息。直到少女放下手里的笛子,白涅勇也没有移开视线。一曲奏毕,少女抬起头来,注意到从远处注视着自己的目光,似是有些出乎意料般,朝着树林的另一个方向跑开。
“好了,回去吧。”王有五道。等了好久没有反应,王有五拍拍白涅勇,他才回过神来,提起水桶,跟着王有五返回来时的方向。
“……路也不远,从酒楼直直走过来就是了……明天再带你熟悉熟悉……”王有五边走边说。白涅勇的脑子里则反复回响着那串琴音,紧紧踩住王有五身后长长的影子,随声应和着。越往前走,行人也就越来越多,有时需要将身子侧过来,甚至要将水桶暂且搁置在地上,等面前行人走过,才能继续启程。
二人接近酒楼,透过半开的木门,看到屋内的女子来回走动,额前,已经微微地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还有不少的人从街上步入酒楼,王小珺脸上一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心里却渐渐地感到应付不过来,默默期盼着王有五取水回来。
王有五和白涅勇从街道的另一边开始,用脚步将人群中的空隙全部都联结起来,一直通往王家酒楼门前。王有五率先跨过了门栏,把水桶放在地上。直起身子,正迎上一个武夫打扮的人。
“张大哥!”王有五躬身打了个招呼。邻近街坊的张三李四有许多人天天必来酒楼斟上一壶酒或是尝一盘小菜。有很多人家都是酒楼的老顾客,知道王家世世代代在皇城中定居,就有不少人依着王家的酒楼也在皇城置办了居所。
“有五,又才打水回来吧。我说你啊,是时候该寻个姑爷了。你看看你,等到过些日子,一大把年纪,哪儿还能天天捣鼓这些事儿?”
王有五拍拍胸脯:“我身体还好着呢!再干上个几年,把这酒楼经营好了,再给那丫头,我才放心呐。”
“是是是,”张姓武夫伸过手来搂住王有五:“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走!喝酒去!”
王有五往房间中央走,一边走,一边周嫂吴兄地打着招呼。看王有五一进来,酒楼里也热闹了起来。王小珺抬着盘子从厅室中穿过,笑眼盈盈地看着父亲。
白涅勇把水桶都排成一排,靠在墙角。他看着王氏父女以及皇城里各形各色的人,在潜意识里,把这里当作家,也将遥不可及的皇城,误作了触手可及的小山村。白涅勇侧过头仔细聆听,他听着酒楼里的此种嘈杂,和酒楼外的另外一种嘈杂。尝试分辨出两种声音的不同,却在恍惚间,听到了清脆的竹笛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