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五背后的木门虚掩着,中间夹着一条细细的缝,银白的光辉从中挤进来,泼洒在地上。王有五朝白涅勇笑了笑,然后倒满了自己面前的空碗,仰起头,一饮而尽。白涅勇承袭了父亲优良的饮酒基因,以前在村子里对于喝酒是十分自信的。本来以为,更显文雅的皇城人总是比不上他们村里人粗犷,看到王有五这架势,令他吃了一惊。
月光洒在碗边的桌子上,王有五看了看那银白色的印迹,站起身极小心地关上了门。月光在那条仅有的缝隙被封闭之前及时退出酒楼,地面上,又恢复了一片阴影。
“小子!别闲着,你也喝!”看到白涅勇手中的瓷碗空闲下来,王有五将坛口倾斜,倒满了容器内的每一个角落。王有五边倒边威胁白涅勇,说了些不喝酒就要把他赶出酒楼,不喝酒就要把钱袋扣留之类的话。白涅勇心里苦笑,经过了将近一天的相处,白涅勇料定,即使他不陪王有五喝酒,即使他现在站起身就离开,这个中年壮汉也不会将他口中所说那么严重的后果变成行动。看着与自己对视的王有五,白涅勇已经不由自主地将他归为了乡亲一类的可以吐露心肠之人。
“干!”白涅勇将瓷碗举到胸前,在王有五的目光中,把嘴唇放在了碗边。酒水顺着喉咙划过,落到肠中,有如烈火灼烧一般。不知是否是因为太久未沾酒,还是身子上的细胞已经反应过来,比起第一口烈酒入肠,白涅勇的喉头,产生了一种刺痛的感觉。
王有五巧妙地捉住了这个机会,紧接着白涅勇,一碗一碗地将烈酒吞入肚中。白涅勇放下瓷碗,透过窗户打量天上的月亮和地上的月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有五聊天。第二个坛子将尽时,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出,王有五有些上头,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但似乎是担心打扰女儿,他一直下意识地将声音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王有五将第二个空坛子搬到桌下,问道:“小子,你大老远地跑来皇城,是干什么?老老实实地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挺好?依……依我看啊,你就应该待在村子里,你看以后还可以做村长,日子多舒服!来这……狗屁皇城干什么?”
“王大哥其实我……”话说到一半,白涅勇一个激灵,转过话头:“其实我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出来开开眼界罢了。”白涅勇说完,自己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去。他说了一个谎,当时他吵着闹着要来皇城,是想能在朝廷里混个一官半职当当。父亲起初不理会他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当他再一次向父亲提起时,父亲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顿,告诉他,没有其他人的推荐信,进朝廷就是痴人说梦,他终于消停了几日;几天后,当他又试图说服父亲的时候,父亲拗不过他,同意让他进京。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别说当官了,就是在皇城留下来,对于白涅勇来说,都如移山一般困难。
王有五似乎猜到白涅勇的心思,又像是无意提起:“当今皇上年少,被朝中奸人所左右。在很多地方,都是民不聊生……国势,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些,白涅勇当然也知道。他要当官,就是为了改变这国势!当小时候第一次听白髭爷爷讲王者荣耀的传说时,年幼的他就立志要将自己的祖先作为榜样,为国家匡扶社稷,为人民创造福祉。当然,这样不现实的想法,在现在来说,只是空想而已。白涅勇摇摇头,还是面对现实吧,没钱,没权,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皇城坚持多久。心里生出一股好强劲儿,白涅勇攥紧双手,没混出点成果来,他有什么脸回村子里去。
王有五说话的频率越来越低,最后干脆直接睡倒在桌子上。白涅勇晃了晃第三个坛子,竟也一滴不剩。这么些酒,想要醒过来,只怕不可能是一时半会儿了。白涅勇在不经意间瞥见窗外天际的颜色已发生了变化,仔细看去,才发现东方已经显现出一片小小的鱼腹白。白涅勇将钱袋里的数枚铜币尽皆取出,在桌子上累积起来。薄薄的一叠铜钱像一层金黄的劣质染料一样,在笔直的桌面上微微隆起。钱眼连成一线,从上向下看去,阴影竟将目光牢牢锁住,另其无法贯穿到另外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