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始重工业在法艾东只存在于视频资料中，在斯科尔却是各国安身立命之本。
无数高耸的烟囱，滚滚向天的黑烟，是所有城市**同的景象。
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空气带着一种刺鼻的怪味，无处防避。
人们的衣着装束也崇尚灰暗色，走遍街头巷尾也难见一抹鲜艳。
这些现象在其伽曼共和国首都斯科尤为严重。
伽曼是个多种族国家，其中地球谱系人种占三分之一。
我装扮成乡下人，头戴鸭舌帽，身着半旧深黄色夹克，泥皮鞋，拎破包立在了火车站广场上。
往来不息的人流没人注意我这个四下张望的土包子。
只有几个小商贩喋喋不休软磨硬泡地向我推销土特产。
在附近一家餐馆，我喝了一碗茶汤。
这是斯科尔行星特有的一种茶树果磨粉后熬制成的，里面配了几粒豆子和肉块，吃不饱倒也别有风味。
平着肚子我开始找住处。
穿过几条街巷，尽是长挂水痕的旧楼舍，竟没发现一处旅社字样的牌匾。
来回走了几趟，惹得几个叫花子在墙角直劲盯着我看。
正这时，一个瘦弱的少年满脸堆笑，凑到我身边点头哈腰：“先生！乏不？！来我们这乐呵一下呗！”
说着递给我一张彩报。说彩报，其实也是黄黑两色的。
见他也是地球谱系人种，我心生少许亲切，便随手接过了彩报。
还以为是色情内容，看了后才知道是相声！
这相声，是母星地球上古老的艺术形式，据说有说学逗唱坑五种基本功。
随着地球文明挺进宇宙，相声表演也在各个行星上经常可见。
这种艺术源于生活，扎根大众，通俗易懂很受社会中下层欢迎。
人们听惯了，时不时也抖个土包袱，娱乐自己也逗他人一乐。
没想到在银河系边缘的工业星上，也有相声扎根于此。索性就动了怀古之心，答应了那少年。
转弯抹角，我们走了很多路，最后来到一栋窗户都被木板钉住的破楼前，少年敲了敲木板，一道暗门悄然侧开，和里边人耳语后，少年拉着我走进门内。
楼内是小剧场，地界宽敞，高朋满座，人头攒动。
找了一处小座，我坐下并给了少年钞票，那少年喜笑颜开，连连称谢。
旁边桌上有水有瓜子花生，我也没动，只向前方台上看。
但见台上两名相声演员，都身穿古老的灰色长筒装制服，摇头晃脑地正在表演。
演员甲：“假设乙老师当皇上，您这王朝可不一般！”
演员乙：“怎么着呢？”
演员甲：“大乙朝！”
演员乙：“哦，一个朝代。”
演员甲：“您不是开国皇上。”
演员乙：“哦，不是第一位。”
演员甲：“从大乙朝开国以来，分别是，乙太祖，乙太宗，三帝明宗四帝和宗，五帝英宗，六帝精宗......七帝呲儿宗，八帝滋儿宗，根儿宗，喷儿宗，嘎宗......”
演员乙：“这都什么声儿啊？！”
演员甲：“到乙老师您这......”
演员乙：“唉，怎么着？”
演员甲：“嘣儿宗！”
演员乙：“完了？！”
演员甲：“怎么完了哪？！”
演员乙：“那怎么嘣儿了呢？！”
演员甲：“嘎完不就嘣儿嘛，嘎嘣儿！”
演员乙：“那不还是完了吗？！......”
他们说着，台下接连响起阵阵笑声，掌声，和一种特别的依依声。
我也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跟着喊了几声好。
就在这时，冷不丁“夸啦！夸啦！”一阵响，数个木板钉住的窗户被悍然踢开，大量黑衣宪兵臂缠红巾，手持原始步枪，凶神恶煞般地冲入楼内，也不问青红皂白人我他个，见人就踢，逢脸就打。霎时桌翻凳倒，壶天碗地，惨叫哭喊谩骂殴打声连成了一片！
刚才其乐融融的小剧场转眼间变成了另一个世界。
数十人被捉，很多人在流血，那些宪兵也不管，只叫他们双手抱头跪在地上。
那两个说相声的演员更惨，叫为首的一名军官抓着按倒在地，抡拳揍得满头都是血。我眼见着碎肉块，牙齿，伴随着鲜血从那二人脸上飞溅到空中，他们的惨叫声早已经不像人声了。
打累了，那军官甩甩手上的血：“让你坑！”抬眼却见到我还坐着！顿时怒目圆睁，朝我过来。
我不慌不忙，取出证件一亮：“TCF！”
他一愣：“提塞夫？！你叫提塞夫？那边跪着去！”
我忍住怒火，再说：“T—C—F！”
他上来就是一脚：“管你提塞什么夫！给我滚那边去！”
这不是吃生米的，这是根本就没吃过米的！
这种边缘工业星的基层武者，看来根本不知道TCF的存在。
不过，我记住他了。
几十人被挤在一辆铁皮车内，不知要把我们运往何处。
车身嘎嘎摇晃着，伤者不断地呻吟着，那个带我来的少年也在其中，此时忍不住呜呜地哭起来。
有人安慰他：“别怕，这不算事，也就跟着挖几天石头而已。”
“我不想挖石头，我想回家，早知道不要钱了。”
“傻孩子！这不是钱的事，没钱也照样抓你！”
我心里感慨，原始工业时代的社会特点，决定了会有他们这样无辜的人。
然而宇宙中无辜的人不止他们，他们也绝不是最后的。
给了采石场看守一点钱，他便不声不响地把生锈的铁门开了一个缝。
我既然受命潜伏调查，工作还是要做的，没有时间耽误在其他方面。
三个月后，我坐在首都枫树广场的长椅上，形象变成了年轻画家，我面前的画板上，有我尚未完成的城市景观素描。
几名黑衣军人，臂系红巾，荷枪实弹，排着整齐的队伍。走过我身边时，我立刻起身挺直腰板敬军礼！
即使我身为百姓，现在也必须这样做。
同时嘴里还要高喊：“为了我们的共和国，无上荣耀！”不这样喊的人，麻烦就大了。
那些军人也齐声回应：“你也要好好努力呀！不惜一切！”
这样的来回喊声一惊一乍的，在这个城市上空到处都飘扬着。
我的画板看似普通，实际上是TCF专用的特殊记录设备。不仅能准确记录场景语音，同时还可加贴分析报告。
我边假装作画，边在记录板上写道：原始工业后期，社会矛盾激烈，分配方式固定，心理健康指数C，人格完整分辨率D，上层矛盾反应——战争，中层矛盾反应——宗教，秘密结社，底层矛盾反应——宗教，舆论言论。
总体分析：基于自然资源和人口数量，战争规模可能扩大为全面，且旷日持久。国家内部政治因素极不稳定，既可能发生上层叛乱，也可能爆发底层暴动。碍于没有主导思想和领头人，中层，底层都不太可能出现推翻政权性质的运动，仅限于语言和肢体的暴力释放。
综合建议：在其内外交迫，精疲力尽之后，可通过外交恐吓胁迫首脑为辅，高科技武力太空示威为主的方式，迫使其承认并顺从行星发展会的意志，在进驻各国政府的同时，迅速组建统一全星的领导机关和执行机构，建议TCF暂时负责担当......
这种报告报上去一般没人看。
行星发展会会在乎武力示威那点小钱？！不！他们的风格是先往死里打，再往死里打，然后再打死，死后再打活！
然而TCF的强力宣传让银河系中无数人相信，行星发展会就是一个纯粹促进各个文明共同发展的无私组织。
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促进文明的平等和所有文明的共同发展！
事实上，其所属机构遍布了银河系多数有人类的行星，这些行星的荣辱祸福都攥在行星发展会手心里。
报告终于写完了，我伸了个懒腰，既然任务是潜伏调查，那就像个潜伏调查的样子嘛。
牛队知道了会说：是个好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