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影也瞧出韩方赫所接纸条必藏机关,于是追至韩方赫身后,说道:“韩将军留步。奴家方才被那‘铁马阵’吓到了,想问将军讨一身甲胄和一柄利剑防身,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韩方赫闻言大笑,随即命一人为穆影取一套剑甲。
穆影目送韩方赫走远,转回花城雨身前,手往花城雨面前一伸,只见其掌中有纸球一枚,正是韩方赫方才所看的纸条所团。
花城雨将纸团展开读了一遍,而后递予齐见、穆影。齐见看罢道:“有人定下如此妙计,‘铁马冰河’必定在劫难逃,枉费了我二哥这么多年的心血。”
“只是这定下计策之人为何这般藏头露尾,不愿与我等相见。”花城雨心有疑虑,眉头微蹙,“不知其中有何缘由,只能等战事暂歇再向韩方赫将军询问了。”
待到黄昏时分,寒鸢所造三处高台均已完成过半。韩方赫复登城墙之上,命人再领五千步兵出城叫阵,列队于城门近前。
寒鸢军见状果又派出“铁马冰河”冲杀出阵,直奔广宁城门而来。广宁所遣五千步兵一和铁马照面,便纷纷丢盔弃甲,回身往城中逃散。铁马欲耀武力,仍是紧追不舍,直至城门之下。忽然间,城头号角之声大作,直震得人耳膜生痛。而那藏于阵中本以呼叫之声驭马的赤奴,此刻因其叫声被号角所掩,一时失效,情急之中不由地自马背上坐起,左右指挥。花城雨见这人果然是一头焰色赤发,背披白铠,却裸着前胸,臂膀处肉筋虬现,甚是孔武。城上弓箭手拉弓射之,箭矢中其肌肤而落,不能入肉毫分。
“这赤奴练得一身外家硬气功,皮肉坚硬如石,寻常刀剑根本伤不到他。”齐见低声对花城雨道。
说话间,只见那失了号令约束的铁马队陆续奔入城中,而守城之将直等到铁马全部进入,方才闭起城门。城内按韩方赫吩咐,早于街道两边悬了无数布幔,待铁马冲刺而过,便被布缕所缠,只得裹布复向前奔。铁马队跑过一条长街终于停下,各马匹将一路长短布条尽数披着,已看不见寒光铁甲,唯有花花绿绿的“布衣”。先前埋伏于高楼之上的士卒此刻现身,居高临下往铁马身上泼洒油脂,反复泼了几轮之后,士卒又取出随身火折,纷纷点燃掷下。马匹们所披油浸布条遇火即燃,铁马队瞬间便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三千匹马拥堵一处,进退无端,相互践踏致死者不计其数。铁甲受火愈炙,烤得马匹皮肉皆焦,恶臭随风送至城墙之上,众人皆闻之掩鼻。不少马匹生生被铁甲煎熟,嘶鸣之声颇是凄厉,声传于城外寒鸢军阵之中,无人不为之胆寒,士卒一时骚动不已。
齐见虽对状况惨烈有所预料,此时却也看得呆了。花城雨和穆影皆观之不忍,纷纷将视线避开。
赤奴弃马欲逃,被一队士卒拦住。他仗着有些功夫,又有刀枪不入的气功护体,强行冲破拦阻,直往城门而去。赤奴跑到城门前,也不思如何将城门打开,直接以手捶门,直把城门捶得“咚咚”作响。
韩方赫对花城雨道:“这红发怪人有些难缠,看来非得‘豹首’亲自捉拿不可。”
花城雨下了城墙,站在赤奴身后,见他已把城门门板捶出一个小坑,若多用些时候,说不定真能将城门捶穿。花城雨喝道:“赤奴,你已无路可逃,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赤奴闻声回过身来,大吼一声,便朝花城雨扑去。花城雨见他张着血盆大口,口中利齿森然,似欲作撕咬之斗,一时大惊,慌忙侧身躲避,手中折扇便趁机点向赤奴脑后风府穴。赤奴中招,吃痛捂着后脑,转过身来再度扑向花城雨。花城雨见赤奴被点中要穴后仍可行动自如,心底更是惊骇,他施展上乘轻功,不断躲避赤奴攻势,手中折扇连点赤奴多处大穴,而赤奴始终安然无恙。
花城雨心思一转,蓦地想起那日李逸仙所使的“鹤行功”来,此刻正好用来对敌。“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花城雨运起“浮生若梦”的内劲,手臂一展,足下发力,身子翩然如仙鹤般落在数尺之外,恰避过赤奴攻来之拳,并将他带了个趔趄。
赤奴一击不中,急急又出一拳,却也落空,他愈打愈怒,不停出拳,追着花城雨东奔西跑,只凭借一身蛮力,与花城雨斗了百数回合,亦不知疲倦。花城雨见累不倒他,只能另觅他法,且战且退,背心突然靠在了城墙之上。赤奴见花城雨无路可退,跃起便是一拳。花城雨用力在城墙上一蹬,纵身腾空,自赤奴头顶飞过。他落地前顺势在赤奴背心一推,赤奴收不住脚步,直直撞上城墙,昏了过去。
花城雨险中求胜,暗暗松了口气,命人将赤奴绑了送至韩方赫处,自上城头回报。韩方赫见花城雨擒了凶恶无比的赤奴,方知他武功的确不凡,便对他另眼相看,“‘豹首’果然是少年英雄,又立下大功一件。”
“韩将军过奖了。”花城雨谦道。
韩方赫命人将赤奴吊在城门之上,然后用水泼醒,令他挣扎喊叫,以宣示寒鸢阵中将士“铁马冰河”阵已土崩瓦解,望敌军惊惧之余萌生退意。花城雨此刻向敌阵观瞧,果见敌阵不似先前森严有序,不时有骚乱之象。
韩方赫派三辆弩车出城,于五千骑兵护卫下向寒鸢军建造高台处射击。弩车射程极远,于城下摆开阵势,万箭齐发,一时将寒鸢所派建造高台之人射杀过半。寒鸢军中派兵前来击毁,来者却半道被城上弓箭集火击退,丝毫奈何弩车不得。
寒鸢军再度派出大量精锐来袭,弩车却赶在敌军近身之前撤回城内,大量寒鸢士卒淋了一阵箭雨,悻悻然返回本阵去了。
寒鸢军一时处境尴尬,兵力虽占绝对优势但无奈广宁城墙高筑、固若金汤,强攻必不能克;欲借投石机之力压制城头弓箭,却又苦无高台安置,射程终是不足;若是就此撤军,劳师动众不说,还白白折损了“铁马冰河”阵,试问怎能甘心。寒鸢军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有与广宁城遥相对峙。
花城雨见寒鸢不肯退兵,愁容未去。齐见观之言道:“想令寒鸢退兵倒也不难,只要将怒威将军尸身也吊在城门之上,对面见了只道广宁有援兵到来,略一权衡,便会退兵。只是怒威将军也算一代名将,落得这般下场不知是否是老弟你所愿见到的。”
花城雨摇了摇头,“若是我可以照齐兄所说一般行事,方才会便割下那将军的首级用以进城了。”
此时韩方赫又接到一张纸条,他读毕传令道:“将那怒威将军的尸身绑在马背之上,且送回敌营去吧。”
花城雨闻言同齐见对视一眼,而后各自观察周围众人,未见任何不同寻常之处。
送回怒威将军尸首不久,寒鸢阵中便开始陆续撤军,于夜色完全笼罩时分,城外已见不到寒鸢国的一片旗帜。
广宁兵士见寒鸢军撤退雀跃不已,彼此呼喊拥抱,相互庆祝,甚多士卒喜极而泣,抱头痛哭。竹林四怪虽是什么事也没做,此时也跟着一起庆祝,四人抱作一团放声大哭,全然不记得他们本应效力寒鸢。
花城雨望着城内城外,满目狼藉,尸横遍野,耳边犹闻马之哀嘶、人之惨叫,夜色之中更不知多少亡魂游荡。他心中一悲,吟出一首诗来:
“月下广宁城,森然皆白骨。横流血成河,遍野尸作土。浮翻为腐气,飘飞亦嚎哭。夜静无人声,风冷闻鬼诉。身碎马革裹,颅断铁衣箍。送还亡者妇,垂泪不识夫。”
齐见见他吟得悲恸,出言劝导:“古来征战几人还,老弟你初临战场,莫要过于伤怀。现下还是查出那个在幕后制定计策的人更为要紧。”
花城雨闻言收拾哀伤之情,向韩方赫道:“将军于紧要关头总有人递上纸条指点,花某佩服其用兵如神,欲见一见写这纸条之人,不知将军能否成全。”
韩方赫还未答话便又有纸条送来,他看罢递给花城雨,花城雨接来一看,见上面只有“暂待相见”四字。
韩方赫将花城雨与齐几等人领至城头一处,吩咐其在此等待,之后自行去了。花城雨见四下无有旁人,借机问齐见道:“齐兄此后又是如何打算?”
“等见过那个厉害人物之后,愚兄便会尽快离开广宁城,此时借夜色掩护,定能越过寒鸢军队驻扎之地,为兄可直奔寒鸢国都,以便及时向父王进言,请他下令撤军,好尽快平息这场干戈。不知花老弟你又是如何打算?”
花城雨又道:“待此地事了,小弟欲往辽东寻找一人。辽东港是寒鸢属地,还请齐兄赠我敕令一封,好让我在辽东港行事无阻。”
“这个简单。”齐见笑道,“凭你我之交,便也不必问你此去为寻何人了,只待愚兄手书一封,再取金印盖上就是。老弟你持我手书往辽东港去,对地方官便说是我的心腹,他们定会竭力相助于你。”
花城雨刚要道谢,只听不远处一人说道:“孤倒是颇为好奇,想问过‘豹首’此去辽东港究竟是为了寻访何人?”
花城雨循声望去,见一中年男子缓步走来。那男子身材颀长,穿着蓝布长袍,头戴文士帽,蓄三寸山羊胡,须色斑驳。其人两眉如锋,双目如电,步履沉稳,神情冷静,自有一种看惯沧海横流、万山崩陷的气魄。
“你是慕容……”穆影看清来人面目,大吃一惊。
“放肆。”来人轻声斥道。
花城雨一怔,俯身一拜,“豹营‘豹首’花城雨见过吴王千岁。”
慕容长歌捋须笑道:“好厉害的小子,为寻孤的下落竟能追至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