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鹰“夜衣”自空中飞回,落在齐见肩上,低鸣了两声。齐见远眺片刻,说道:“前方不远就是广宁境内,路上必有我王兄为阻后方援军而设的重兵,我们须得想个悄无声息的法子以直达广宁城下。”
“风流鬼”本在与穆影嬉戏,此刻兀见“夜衣”甚是害怕,飞到穆影身后躲起。穆影安慰道:“莫怕,‘夜衣’很温顺的。”她一招手,“夜衣”便飞来落在其手臂之上,啄了啄翅上羽毛,与穆影很是亲昵的样子。“本以为此番与四王子结伴而行,定会招来不少麻烦,却想不到王子你借助‘夜衣’之眼,便将路上围追堵截之兵尽数避过,一路平安无事,倒令姐姐我闲得都有些发慌了。路上尽听你与公子说些什么庄老、论语之类的,寡然无味,若不是有竹林四怪这几个活宝,我怕是已经闷死了。”竹林四怪以为穆影是在夸奖他们,立时喜不自胜,老大竹杆子自诩功劳最大,引得其余三人不服,便七嘴八舌争了起来。
花城雨道:“不知齐兄有何妙计?”他一路与齐见相伴,发觉其对儒、道、法三家典籍了若指掌,相谈甚是欢畅。齐见自言寒鸢贫瘠小国,常年与汉人通商,是以国人中通晓汉语者甚多,熟悉汉家典籍的学者亦为数不少,而他自身更是对汉学倾心不已,。花城雨闲来无事,便也和齐见学些寒鸢语言,两人一传一授,一路上亲近许多。这二人本就不在意华夷之别,彼此坦诚相待,相互之间就以兄弟相称。
齐见早有成算,从怀中掏出一枚印玺递给花城雨,“愚兄任寒鸢国神策将军,这枚便是我的将军印,老弟你持此先行,为兄远远跟着,若是遇到寒鸢士卒拦堵,你便直言求见领兵之将,凭此印获其信任,只说我身怀国主密诏,让其孤身前来见我。贤弟你须谨记我这将军印只可让那为首的将领一人看到,千万莫让旁人瞧见。”
花城雨依言而行,与穆影一道向前。行了十余里,穆影低声对花城雨道:“公子,看来我们已让人盯上了。”
两人又走了一阵,忽听得前方马嘶嘈杂,蹄声如碎,五十骑卷土飞尘,直扑而来。及至近前,五十骑分作两路合围,将穆影、花城雨围在当中。
穆影听那领队骑手用胡语说了几句,不明所以,正要向花城雨询问,却有另骑手用汉话复述道:“前方两军交战道路不通,无论尔等何人均速速折返,否则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穆影听他言语强横霸道,不禁有气,“姐姐有要事找你们将军,你们速去通传,误了姐姐的事,就莫怪姐姐我手下无情了。”
领队骑手听了手下人的翻译狠狠瞪着穆影,但见穆影形容昳丽,姿色不俗,怒气顿乌有,笑着调戏了两句。
“似小娘子长得这般俊俏,要见我们将军自是不难,不如先陪军爷玩玩……”那翻译之人话到一般,便被穆影所射飞蝗石击中,顿时坠落马下,捂住满口鲜血,吐出几颗断牙。
还没等那领队骑手反应,穆影身子一窜,己站在骑手鞍后的马背之上。骑手见没了穆影身影,正四下寻找,听到身旁之人指点,还没及回过头来,已被穆影提住衣领丢了出去,重重摔在花城雨面前。
穆影跃下马,一脚踩住骑手脖子,扬声说道:“速去将你们将军叫来,否则姐姐我脚下一用力便结果了他的性命。”
众骑手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而穆影脚下之人自是痛得不停喊叫,夹杂着叽里咕噜的胡语。一个骑手见他撑不了多时,便调转马头往来路奔回。
未有多时,便见一身披黑铁重甲、跨骑大宛名驹的将领引一领路骑手飞驰而来。那将领于奔马之上张弓引箭,看准穆影便射。穆影见状则将脚下骑手踢入半空,正挡住射来之箭。那骑手初得自由,便被飞矢射中臀部,也顾不得伤口流血,捂住屁股便逃,谁知方跑了没两步,便被甫至的将领一箭射中面门,倒地身亡。
那将领策马来到穆影、花城雨身前,喝道:“尔等吃了豹子胆,竟敢在此撒野,还不快快束手就擒。”那将领军令一下,众骑手皆翻身下马,抽出兵刃在手,自四面围拢而来。
“好不讲理的家伙,姐姐我一路上至此正好技痒,便陪你们玩玩。”穆影说着往锦绣囊中探去。
“穆姐姐莫要伤他们的性命,免得我不好和齐兄交代。”花城雨叮嘱道。
穆影本欲取“鬼没”镖,闻言无奈,只好还用飞蝗石。然而穆影所用飞蝗石亦与寻常不同,非鹅卵石天然之形,而是几经琢磨,有一处凸起,专做打穴之用。
穆影随手一撒,但见乱石破空,果如飞蝗袭人,顷刻便有十数人被打中穴道,闭气昏倒。此时有几个骑手将花城雨团团围住,举刀乱砍,花城雨将手中折扇一展,数招间便封了他们的穴道。不足一盏茶的功夫,五十骑手全部倒地不起,只有那将领一人骑于马上,直看得目瞪口呆。
穆影将那将领捉了,逼问道:“你可是此处的领兵之将?”
“你休得再问,老子什么也不会说。老子是寒鸢响当当的汉子,岂能受尔等摆布。”那将领生死悬于人手仍毫无惧色。
花城雨见此人颇有骨气,再问也是无用,无奈之下将印玺拿出,举在将领面前,凑近低语:“你看好,这是你朝四王子之印,你可识得?”
“老子没见过这个。”将领盯着看了一阵,“不过四王子的确官封神策将军不假……”
花城雨示意其噤声,换用胡语说道:“你知道就好,莫要声张。我们有重要机密一件须得向你们这里的领兵将军报告,你且替我请他过来。”
“原来是四皇子的人。”那将领听花城雨说出胡语,戒心卸下大半,“二位何不随我去见将军?”
“不可,事关重大,只可在这里说,且只能说给将军一人。”
那将领想了想,终于点头同意。花城雨复又叮嘱道:“此事你只可知会将军一人,切勿向旁人提起。”
穆影放他归去,不一会儿果然带了个满脸胡须身披黄铜铠甲的大将回来。花城雨见此将孤身一人前来,倒似颇具胆识。花城雨附耳将齐见身怀密诏等事说了,那将军犹豫了一下,终是同方才传信的将领一道,随花城雨和穆影往齐见所在之处而去。
齐见见了那将军之面略有些吃惊,“哦?居然是怒威将军亲至,着实出乎小王意料。”
“末将见过四王子。”怒威将军跪下施礼。
“想不到将军这等功臣此番也随二哥出征,可见二哥领兵着实不少啊。”齐见扶起将军道,“你可知二哥派人寻我之事?”
“四王子多日未朝,国主与二王子担心亦是难免,派人寻找当属寻常,末将未曾在意。”怒威将军答道。
“哦……”齐见闻之沉吟不语。
“四王子究竟奉了什么密诏,可否告知下属?”
“没什么,不过是让小王做个说客罢了。”齐见道,“小王曾馈赠千金与那广宁守城之将韩方赫,此去正是欲劝他倒戈。如此一来,我朝可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广宁,远胜于这般强攻。小王今欲撤去此处围困广宁之兵,权作施以小惠,令韩方赫宽心,以便进一步开展游说。此事须得将军协助,待到拿下广宁城,便有将军一半功劳。”
穆影见这四王子骗起人来一本正经,强忍笑意,瞅了花城雨一眼。
“为国尽力乃是末将的本分,末将不敢居功,前往广宁城之事末将谨遵吩咐。”怒威将军道。
“将军不必过谦,小王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将军可有对人提过小王来至此地之事?”
将军一指随行将领道:“除却末将,此事只有这位副官知道。”
“甚好。小王此行绝不想被王兄所知,以免横生枝节。”齐见语声毫无欣喜之意,“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将此地兵马调走,再送我至广宁城下。”
怒威将军令副将前去传命,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副将返还,回话说此地兵马都已掉回本阵去了。
怒威将军将自己坐骑让与齐见,齐见推辞道:“将军为寒鸢立下汗马功劳,小王怎配坐将军坐骑。”
“殿下不骑不如让与我骑吧。”侏儒竹篓子插话道。
“殿下不起也该是我骑,哪里轮得到你。”竹竿子争道。
竹桶子见状也争,也不想想马匹能否驮动他那肥胖的躯体。
齐见怒喝道:“尔等几个住口。尔等未有尺寸之功,也敢在这里争!”四怪见齐见动了怒,都不敢再争一句。
怒威将军见齐见执意不肯,只好作罢,唯有命副将将马让与齐见,与齐见并骑于前,其余人徒步追随其后。
齐见一路上沉默不语,竹林四怪被齐见骂的怕了,也都不敢作声,一行人便在静默笼罩之中抵达广宁城下。
广宁城位近渤海,乃京师北门,扼辽东要道,北抗寒鸢,西望高丽,东临鞑靼,常年战事不断,久历烽火。其高筑城墙之上斧砍刀削之迹斑斑,昔年血之处余红透入砖石,至今色泽犹新。
“多谢将军引路。”齐见下马一拜道,“小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有劳将军。”
“四王子但说无妨。”
“小王不得已须借将军首级一用。”齐见说着对竹林四怪打了个手势,只见竹杆子跃上将军之马,拦腰将其抱住。随后竹梯子一步跨来,长臂探出,“咔嚓”一声便将那将军脖子拧断。与此同时,竹篓子一纵身窜入那副将怀中,拔出其腰间佩剑,一剑将那副将穿胸刺死。唯有竹桶子行动较慢,正要出手时却已无事可做。
花城雨见四怪下手狠辣,眉头一皱,“齐兄你……这样做未免过于狠毒了。你既言此人有功于贵邦,何以杀之?。”
齐见叹息一声,“若有别法我自不会杀他,只是我须全然瞒过我二哥耳目,于是凭空捏造了一份密诏哄骗于他,留他性命日后必对我大为不利。”
花城听齐见振振有词,不禁愠道:“在下万万不能苟同。齐兄为了一己之私这般的无所不为,试问若是两国开战对齐兄有利,齐兄是否便要兴兵来犯我朝?”
齐见一甩袖道:“若想从我二哥这般阴险狠毒之人的手里夺走王位,必要比他更加阴险狠毒才行。老弟你身为人臣,自可以事事依循道义,而我生为王储,便多了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你又怎会明白。”
花城雨听他言语之间全无悔意,更是气愤难平,索性不再与其交谈。穆影见两人闹得有些僵了,从中劝解道:“公子何须动怒,此事说到底是寒鸢国内事,你我身为外人,又何必执意于一个敌将的生死。”
“生死虽小,关乎道义所在。堂堂一国之君滥杀有功之臣,怎能不令人心寒。”花城雨反驳道。
“若是你不想这怒威将军白死,就割下他的首级,以此作为进入广宁城的凭证。”齐见冷言说道。
花城雨怜那将领死得冤枉,自是不愿依齐见之言行事,他抬头望了望广宁城墙,估计了一下城墙的高度,思索片刻便已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