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部门的事无论大小我都要同老寇商量,不懂的地方向他请教,态度谦逊诚恳,非常礼貌,这给老寇留下非常好的第一印象。我也能感觉到他很接纳我,把我当好同事、知心朋友。我觉得我们已经建立起同志加兄弟般的友谊。
关于部门内部的一些分工,我采纳了老寇提议,和大家一起开会讨论,然后决定下来,如由小田负责打考勤,月底报人事处。发全勤奖什么的也由小田负责;如由小张负责排打扫三楼公共区域卫生值班表,等等。
周五一早,我参加处部室负责人会议,两项内容:防火,大扫除。
会上,比老寇还要瘦的钱副馆长吐沫四溅,“同志们呀,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档案馆!到处都是档案,到处都是纸张,一碰火就玩完。抽烟的同志一定要小心。”
黄馆长正从烟盒里掏烟,听到钱馆长说“玩完”,赶紧又把烟塞了回去。
“诶,我的意思不是不让抽烟哈。”
大家笑。
“不能在有档案的地方抽,不要叼着香烟到处走,大楼里存着几十万卷档案,一栋大楼都是纸,烧起来不得了哇。”钱馆晃着脑袋,似乎一把大刀马上就要从他那细细脖子上抹过。“防火问题,安全问题,是我们的头等大事。”
黄馆长说,“钱馆长说得很对,安全问题是头等大事。我表个态,今后我保证不随处抽烟,如果哪位发现我叼着烟到处走,就立刻批评我,我一定接受。”
关于大扫除还是由钱馆讲,“全国卫生城市评比检查团马上要来我市检查,市里通知各单位认真搞一次大扫除,做好迎检准备。”关于如何搞卫生钱馆讲得很细,甚至介绍了把痰渍弄干净的方法。
“会一结束就开始搞,边角旮旯都要彻彻底底地搞干净。”钱馆晃着脑袋。
我回办公室,跟老寇说了会议内容。老寇说他们都在,把他们叫过来开个短会说一下吧。
都过来了。小蔡说防火的事跟我们部门关系不大,我们五个人都不吸烟,没有火种。
老寇说,我们不吸烟,但是可能有客人来或其他处室同事来,他们可能要吸烟。再说用电啥的,也可能出现火灾的情况,不能掉以轻心。
我说,大家要像老同志学习,脑子里时刻绷紧防止火灾发生这根弦,这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单位负责。
至于大扫除,我请小张分配任务,我们跟着干。
小张分配给我的任务是擦楼梯拐角处的大玻璃窗。这小子,什么意思?
大扫除一直持续到接近吃午饭。小张和老寇来到楼梯口,看我干活。我说行吗?小张笑笑。我说那我收工了。我从窗户上下来,收拾工具。
这时钱馆长带着人上来了,像是来检查。
钱馆长说,“这窗户谁擦的,没擦好啊,上面还有蜘蛛网。”
我顺着他手指方向看,靠顶的部位确实有几根细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天哪,他真是太认真了。我想起早上的会,他当时介绍如何除痰渍,足足说了有五分钟,就像是从保洁公司“转业”来的。
“搞干净,搞干净啊。”
老寇说,“一定是杨主任一边擦一边看日出,没往上面看。”
老寇小张哈哈笑,我也笑。
钱馆一头雾水,“老寇,我们市已经连续两年被评为卫生城市,你是老同志,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知道。”
“那就认真搞,不能拖全市的后腿,彻底搞干净。”他拉着脸,边说边往楼下走。
我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钱馆长你放心,我们一定认真搞,搞干净。”
钱摇着头下去了。
小张找来一把长把扫把,把网丝撩掉。收工。
下午。
办公室的玻璃也被擦得锃亮,阳光顺畅地透过窗户,照着坐在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前,喝着香喷喷清茶的老寇和我,我们很是逍遥自得。实在要感谢全国卫生检查团的弟兄们,你们要是不来,没准哪天我们就坐在垃圾堆里了。
“老寇,经常这样大扫除吗?”
“不能说经常,偶尔吧。你们部队呢?”
“我们部队不是经常,也不是偶尔,而是每周要搞一次大扫除。”
“那就不是为了检查了。”
“是啊,是习惯。”
“好习惯。”
“我有个问题。”
“啥问题?”
“上午开会,钱馆长一再强调防火问题,安全问题,可楼顶租给了人家传呼公司,这就不怕出安全问题啦?”
“我发现你杨主任还真细心。上面这家‘飞虹’有点复杂,据说他们老板原先在南边城市走私通讯器材,搞发了,后来开起传呼公司来。看我们楼高,就跑来要租房。”
“就答应啦?”
“钱馆长极力主张租,他说上面楼层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租出去收点租金。”
“大楼只有一道楼梯一部电梯,上楼顶必须经过四楼以上的库区,难道就不怕出点什么事来?”
“是啊,肖馆长也这么说。”
“黄馆长的态度呢?”
老寇摇头,“当家难呀。”
这时,小蔡走进来,“主任,我下午有点事,先走一下行不行?”
“今天的任务是大扫除,大家也累了,应该可以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过去在部队光“干事”不是“长”,没有人跟我请假,我缺乏批假的经验,我只能这么模棱两可的答复他,让他自己去理解。
老寇说,“小蔡,还有个事没来得及跟大家说呢。”
“什么事?”
“明天周末,想请大家到我家聚一下。”
小蔡显得很为难,“老寇,又要向你请假了,已经答应女朋友,明天去帮她搬家。”
“哦,女朋友的事耽误不得。”
“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小蔡走了。
“我去那边看看他们还在不?”老寇去了隔壁办公室。不一会儿,“哒,哒,哒”小田跟着老寇进来了。
“小张不知跑哪儿去了。都怪我,早说了就好了,搞的现在人不齐。”
“啥子事?”小田问。
老寇说,“小田,照我们的规矩,新同事来是要聚一下的,对吧?”
“对呀,老规矩了。”
“想请大家明天到我家,我们聚一下。”
“哦,这事呀。”
“你不会也有事吧?”
“没有事,就是再有事也没有这个事重要呀。”
小田真会说话,让人感到特别舒服。如果小蔡知道聚会是为了我这个新同事,他还去帮女朋友搬家吗?要是单思敏叫我,我肯定跟小蔡一样,把其它的事都先放下,如老寇所说“女朋友的事耽误不得”。
“可是,小蔡明天有事,小张又联系不上,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少了点,麻将都打不成。”
“嗯,就是。”
“小田,要不……你把小文叫上,她跟杨主任也熟了,人多热闹些。”
逍遥的气氛被打破,我的情感如波浪,忽峰忽谷。
第一个波峰出现在老寇“请大家到我家聚一下”;波谷是小蔡不能参加。
第二波峰来的更高,老寇搞的聚会是为了我这个新同事。波谷也深,总共只有五个人,就有两个人不能参加。
随之是一个大波峰,邀请文艾!我被感动得差点落泪。如果,她要是也不参加呢?……我的妈耶!我突然想起老电影里的一句著名台词,“不要作这种倒霉的假设”。
被波整的,我眼眶湿湿的,颤颤巍巍地说,老寇你这么有心,实在太谢谢了。心意领了,还是我来请大家吧!
老寇说没有新同志请客的规矩,要请以后请。老寇说就这么定了,明天都来哈,不然我就生气了。
在部队时,小范围的聚会是经常的。部队是集体生活,不说士兵,就是干部和志愿兵里也还是单身汉多,晚上没事,弄两瓶酒几个人一起喝着聊着,给单调生活增加一下情趣,打发无聊时间。在周末这样的聚会就更多。
原先我在机关旷庆在连队,驻地相隔一段距离,和旷庆一起喝酒机会并不算多。但自旷庆结婚后,每逢节日他都邀请我进城去他家一起过节。
头次去之前我提醒旷庆我有打喷嚏的毛病。他心里当然清楚我的意思,“知道你小子臭毛病多”。进门时我看见宋红梅一身素净打扮,没有粉味;头发束成一束垂在脑后,看着舒服。但还是屁股扭来扭去的。旷庆看着我笑,但看她老婆时笑地更灿烂。
宋红梅做菜手艺好,做的菜色香味俱佳。她听旷庆说我是江南人,就做些清淡的菜,很合我口味。饭菜好,旷庆又能劝,酒就多喝,喝多了就在他家住下。那次,半夜起夜,经过他们房间,听见里面动静挺大,吓得我蹑手蹑脚进卫生间,水都不敢冲又轻悄悄回房间。一夜都没睡好。那之后只要不是烂醉如泥,我都坚持回部队在城区的招待所住,避免受刺激。受刺激的滋味实在难受。再去时我也只能提醒他我打喷嚏,不可能提醒别的什么。旷庆肯定不知道我不在他家住的原因,他热火朝天的时候肯定顾及不到隔墙有耳。后来我听说田蓉霞和丁宏辉热火朝天的事后,我想他们也不会顾及其他的事。
来新单位时间不长,同事为了我搞聚会,这跟部队的不同,我很看重。更重要的是文艾很有可能参加。我期待着一个波澜壮阔的周末聚会。
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晚上,传呼机震动,按号码打过去,那边是文艾。
“杨新,明天是去老寇家吗?”
“是呀,你去吗?”
“听说是为你这个大主任搞的聚会,干嘛要我去?”
“嗯……大家喜欢你呗。”
“是你喜欢我吧?”
“……”
“杨新,又开小差啦?”
“没有没有。”
“那你说呀。”
“大家肯定包括我。”
“哼,你狡猾。”
“那你决定去吗?”
“我很犹豫。”
“为什么?”
“听田姐说,老寇家经济情况很不好,他老婆没工作,在家呆几年了,孩子又小,都跑到他家去吃饭不是给人家添负担嘛。”
没想到漂亮的文艾还这样想,我对她有更深一层的认识。
“他坚持要搞,还说不去他要生气。”
“哦,那还是去吧,我还没去过他家,去看看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