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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那天我溜达到新华书店,正聚精会神看书时,腰上别着的传呼机突然震动起来,把我吓一跳。我摘下传呼机看,显示一个陌生号码。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电源,拨号打过去。那边人说自己是档案馆人事处的王处长,他说他们馆长想见见我。

    档案馆馆长想见我?我非常好奇。

    他说您要是有时间就劳驾来一趟。我说好,明天去。他告诉我地址。我跟他约定去的时间。

    第二天,我到达档案馆下出租车时,王处长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他上前热情地和我握手,“杨领导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真是太感谢了。”

    “不忙不忙,叫我小杨就行了。”

    “路上还顺利吧?”

    “还顺利。”

    他看着离去的出租车咂嘴“咂……啊哟哟,出租车贵呀,让您破费了。”

    “没事,偶尔坐一两次没什么。”

    他领我朝里走,指着大楼说,“您看,这是我们十五层的办公大楼,漂亮吧?”

    我抬头看大楼,“是啊,真漂亮。”

    “您看它像什么?”

    我仔细打量着,“像是一本书……”

    他咂着嘴说,“咂……哦哟,杨领导真是好眼力啊,就是书就是书,是一本竖立的古版线装书。”

    他领我坐电梯上到二楼,走进挂着“馆长”牌子的办公室。一个脸黑黑、身体胖胖的人见到我,连忙站起来,“是杨新同志吧?”走上前笑容满面地和我握手。

    “我是小杨。”

    “来来来,坐坐坐,我是黄大山。”

    “我们黄馆长。”王处长向我介绍。

    黄馆长拉着我在一张长条木质长沙发上坐下,随手从茶几上拿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见我摆手,说,“抽嘛,莫客气莫客气”。他这样热情,我只好接着。他点燃打火机凑过来,我只好点上。看他样子,我想起小学学农时遇见的生产队长。他眼睛很小,笑起来就全没了,只看见眉毛下有两条缝。

    “王处长,把肖馆长请来。”

    王处长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和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中年人进来。

    “小杨,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肖副馆长。”

    我跟肖馆长握握手。肖馆长冷峻。

    大家坐定。

    黄馆长说,“小杨同志,王处长从市转办了解到你的情况,回来告诉我们,所以今天把你请来见见面。”

    “哦,不知道首长想具体做什么。”

    “哈哈,小杨同志部队作风,啥子首长哟,他们都叫我黄馆,哈哈,叫黄馆,叫黄大山都可以。”他爽朗地笑,“开门见山,非常希望你加入。”

    “可是……可是我不懂档案。”我觉得很唐突。

    黄眯缝着眼,“我调来时也不懂档案,慢慢向肖馆长他们学习了解,现在慢慢懂些皮毛了,哈哈,不懂可以学嘛。我们仔细看过你的材料,各方面情况都很不错,是复合型人才,相信能够胜任这里的工作。”

    肖馆长看着我,面无表情,“我们新成立了一个信息技术部,开展档案科学管理方面的工作,很需要人。”

    肖馆长问我一些科技知识方面的问题,如熟不熟悉计算机、了不了解DOS系统、WINDOWS95,软件语言都会哪些,dBASE接触过没有等等。

    肖馆长问我问题时俨然像一个考官。这使我想起我父亲杨老师当考官监考时的一件事:一次期末考试,两个同学传纸条,被他发现了,“狗屎,作弊的给我出去!”那两个同学被赶出了教室。我很淘,往舅舅烟里塞火柴头,他知道了也就拉下脸,“大头,不能那样”,从没见他真正发火,也从没听他说过“狗屎”一类的不雅的词语。我想他是真生气了。自那次后,我上课时更加认真,就是避免惹杨老师发火。

    在军校我学无线电专业,计算机原理是必修课,我还选修了计算机高级语言课程,软硬件知识都掌握一些,在部队也经常使用计算机,所以肖馆长问的问题对我来讲都不是问题。

    我回答问题时肖馆长仔细听着,头微微点着,几乎看不出来,他和我交流后很明显地向黄馆点了下头。

    黄馆长说,“不知道你对我们这个单位了不了解。”

    我说不了解。我确实不清楚地方单位的情况,一直在郊外的部队,缺乏了解的途径。

    黄馆长说,过去想进我们这个单位是很难的,因为很多档案涉及秘密,要出身好、政治上可靠的人才有资格。所以从部队转业干部中挑选人才,是我们加强队伍建设的一个重要途径。

    肖馆长说,这些年情况不同,我们很难物色到适合的人选。还是黄馆长那句话,非常希望你加入,你考虑吧。

    我品味着肖馆长的话。

    这三位领导给我印象还不错。

    和他们告别,我下了楼,出大门时我又返回,我想参观一下,我对这个档案馆一点不了解,想做些了解。

    很清静。

    一楼有个展厅,我走进去。

    展厅里没有人。展架上、橱窗里陈列着好多用毛笔写的、纸质发黄的展品,看上去很有味道,书法漂亮,还盖有精美的玺印。我溜达着,欣赏着,看了很久。

    后来内急,我找厕所,一楼没看见,我上二楼。找到了,缓急了,舒服了。

    我从厕所出来,准备下楼,路过人事处门前时,迎面遇到一位姑娘,“嗖”!我立刻感到从头到脚就麻住了。我停下,直愣愣地盯着她。她也停下,她也直愣愣地盯着我,目光略带愠色。我感觉脸烫,被她目光直射着,我的目光开始无力地滑落,她的身上、腿、脚,最后落到我自己的脚上。

    这副样子哪像是刚从部队下来的威武军官,倒是像俘虏,更像犯了错误被罚站的小学生。

    我敢保证这种情况从来没有过。在部队偶尔也被上级训斥,首长就是把眼睛瞪得像牛眼,我也会眼睛一眨不眨地目视前方。小时候常和单老师的女儿单思敏比对视,谁先眨眼谁输,总是我赢。我一赢她就嚷着说不算,总是找眼前有小虫子飞、有灰的借口。我老是赢也没什么意思,就不爱和她玩了。

    今天我败下阵来。

    我想重抬目光。几经努力,终究失败。更糟糕的是脑袋开始发懵,而且不自觉地晃动起来。

    是遇到什么强烈干扰波了吧?或许是深扎脑中的无线电知识在起作用,醉汉产生的想法经常是很符合逻辑。

    一双着黑色半高跟皮鞋精巧小脚,“噔,噔,噔……”一前一后轮换着从我脚边迈过时,干扰波驱使我身体向它们迈进的方向扭转。“噔,噔,噔……”渐渐远去,我感觉头能慢慢抬起来了,目光也能慢慢从脚向上转移,一定是干扰波能量在减小。

    看她背影,我脑子里出现部队大院里挺拔的白杨树。

    我糊里糊涂下了楼。

    出档案馆大门,我回头看那高耸的大楼,它确实像一本巨大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