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县学馆,张归卿【字玉瑞】向先生请了一个月的假,便回了。
一进家门,张秀娘和曾氏早已在前厅等候
曾氏一见张归卿回来,便喜笑颜开,堆得脸上的褶子愈发明显:“我的儿,回来啦?”
“娘,大姐。”张归卿施过礼后,方才坐下。
张秀娘打望了一眼张归卿,身穿衫,眉浓而倒竖,双目若点漆,鼻挺有节,面皮微白,倒真是有儒雅中又透着一股韧劲。
“归卿,今日大姐和娘叫你回家是有门亲事与你说。”
“如今举业未成,先不谈亲事。”张归卿直接了当地拒绝了
“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你如今也是二十,差不多该了。”曾氏劝慰道
“娘,不久便要参加科试,儿不想因此分心。”
曾氏看了一眼女儿:“秀娘你看这,要不推后?”
张秀娘摇摇头,笑道:“归卿,你看,县学中你资质最好,还怕不得中。就说这亲事能分几天心?要是成了家,我倒觉得你便是更有心去举业了,大姐又你不会害你,自是给你挑的省心,又可当门面的媳妇。”
张归卿低头凝思着,大姐说的话自然是不假,只是到底自己也想寻个自己中意的。
张秀娘见张归卿还在思索,又道:“这亲事要是成了,媒人做到底,一俱费用自是大姐全包了,只得你这个亲弟弟,不疼你还疼谁。”
张归卿听罢,想着若是功名有成,再寻中意的也不迟,便拱手道:“大姐费心了。”
“也不问问谁家娘子?”
“谁家的?”
“花照街宋塾师的女儿。”
“哦,倒是没听过。”
“这新都县李县丞是她舅舅。”
“李县丞,可不是李教谕的儿子,那这宋小娘子是李教谕的外孙女?”
“正是,所以大姐给你挑的准没错!”
李教谕便是张归卿县学的教官,张归卿对他倒不是特别敬重,因着可能年龄大了,迂腐气比较重。不如新教官,讲解都是新颖出奇。
三人正说着,秋儿从门外跑进来,在张秀娘耳边说了几句,张秀娘便朝俩人道:“娘,归卿,我有事先走了,有事再商量。”说罢。理了理发鬓,衣襟,朝门外走去
曾氏见张秀娘走远了,便拉着张归卿的手说道:“儿啊,你大姐嫁出去应是外人了,这些年却从不曾忘记我们,帮了许多忙,你在县学忙举业,只留我老太婆一个人,又是你大姐买了一个丫鬟,厨婆照顾,这祖屋的翻修也是,你这身上,上上下下,还不是有你大姐出的份子,要是以后大姐再说什么,别忤逆她的意思。总是为着你好。”
张归卿点点头,心下叹道:也罢,早点了却烦心事,好专门功名。
。。。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宋清和听得不耐烦,放下书去开了门
“可是宋塾师家?”
“你是?”
“我是秦二婆,来。。”,没等秦二婆把话说完,宋清和“砰”的一声把门关了。
秦二婆愣在门外,半天没缓过神来,半晌,刚想破口大骂,立马止住了:“不行不行,这还没谈呢,不能坏了关系。”“随即又在门外喊道:“我是住柳条巷的秦二婆,今日为柳条巷的张廪生说亲来了。”
“张廪生?”宋清和止了步,看了看大门,还是决定不管她。
“谁在那里说啊?”李秀月从屋里走了出来
“那个牙婆子。”宋清和头也不抬,继续看着书
“有甚事?”
“鸡毛蒜皮事。”
李秀月白了宋清和一样眼,便要走过去开门
“你去做什么?”宋清和喊道
“你回屋看书去!”
宋清和自讨没趣,便回屋了。
李秀月开了门,见是秦二婆,问道:“大娘有什么事?”
秦二婆道了声“万福”,便朝里望了望:“能进去说么?”
李秀月想了想,点点头。俩人坐下后,秦二婆开口道:“我是托柳条巷张家来说亲的。”
“说亲?”李秀月有点云里雾里,“怎的到我家说亲?”
“上次见女儿,胜过无数家闺女,恰巧张家郎君到了年龄,家里想寻个样貌好,性儿好的,便想到了你家小娘子了。”
这一番话说的李秀月倒是受用,女儿十六岁了,也该寻思寻思了。只不过终身大事,还是慎重为好。便又继续问道:“这张家又是谁?”
“这张家在柳条巷,原是到处走生意的,后来当家的病死了,留了一个妇人和一男一女,女的是大姐,嫁了袁监生做继室,是个不缺钱的,这男的就是张家郎君张廪生了,在县学攻举业,模样俊朗,身高八尺,
待人接物也是极其有礼节的。”
“那张家家里就只有张廪生和她娘俩个?”
“哪有,原先家里做生意,还留了点家产。雇了一个丫鬟和厨婆,他大姐张秀娘也时常回家走走。”
李秀月听罢,觉得倒也不是特别出彩,便道:“此事需与拙夫商量下。”
这种情况秦二婆是想到了的,人选你,你择人,很自然的情况,此时还需加把力。
“终身大事自然是,不过也勿怪老身多嘴,这张廪生,论才情,论样貌,论前景,胜过新都县无数男儿,今年岁考,得了宗师亲口嘉奖,只此他一人!我当日与他大姐,他娘,说起你家闺女,那都是万分满意的
之前说了好多家都不中意,就只中意你一家!”
一番话说得李秀月有点心动,但还是稳住了心神:“此事确实须得与拙夫商量,还有便是,小女即将去太原府见姑妈,估计不在新都也会有些日子。”
秦二婆疑道:“一个人去不怕危险么??”
“结伴去的,已经有衙役的夫人要去了,她是太原府人。还要凑一个,便可以出发了。”
秦二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若真是要出走一段日子,我得先稳稳张家那边。便笑道:“那如此,等令爱回来再说,张家那里已是铁心要你家的。”说罢,施了礼便走了。
到了柳条巷,秦二婆进了一个书画坊,里间一个穿着月白道袍的精瘦男子正卖力的擦着桌子,时不时隔远看一下,又继续擦着
“哎哟,我说刘三郎,你天天把这里弄得一层不染,倒是比皇帝住的还金贵。”
“去去去,不要瞎说!”,刘三郎把抹布扔到一个架子上,道:“二婆今日来这里所谓何事啊?”
秦二婆撇了他一眼:“打什么官腔,今日给你送银子来了。”
刘二郎插着手道:“二婆还有给人送银子的时候?”
秦二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敲着桌子:“这钱你要不要?”
“嘿嘿,有钱怎么不要,说罢,什么事?”
“给我画一个小娘子,我说你画。”
“行”,刘三郎说着铺开一张宣纸,染了墨,提笔道:“二婆说。”
“这闺女,是偏短一点的鹅蛋脸,眉毛比较浓,比较长,大概比眼睛长一点,眼睛是圆圆的杏眼,双眼皮。眼珠子比较黑,比较大。”秦二婆说着,又瞧了瞧画纸,继续道:“这眼窝要深一点,鼻子是悬胆鼻
嘴巴也是小小的,但不是太小。”
不多时,刘三郎拿给秦二婆看,秦二婆仔细看了看,道:“这脸不对,圆了点,这嘴巴小了点,头发你画的松一点,袄子随意,对了,要画成微微含笑的。”
刘三郎画了半晌,拿给秦二婆看,秦二婆又上上下下看了看,道:“缺点啥,俩腮帮子你给加点红,嘴巴也是。”
“秦二婆,你是在选秀么?”刘三郎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我这也赚不了你多少!”
“钱管够!”秦二婆拿了一钱银子,重重放到桌上。
刘三郎看罢,便又低头画起来,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刘三郎拿起画看了看,“二婆,这闺女哪家的?”
“不告诉你。”,秦二婆劈手拿过画像,瞪着眼睛仔细地看了看,方才满意的卷起来。
“哼!”刘三郎不以为意,“丽春院的婆娘多得是!”
出了书画坊,秦二婆余光瞅见刘三郎正擦着自己刚坐的凳子,“穷讲究!”秦二婆说完便朝张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