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紫玉金佛 > 第二章相逢是缘 第四节
    寒芦风飒飒,时节近黄昏。

    木脱千山瘦,江空一水长。

    云高鹏背运,天阔雁南翔。

    读尽焚舟赋,持觞酹子桑。

    孟津,河洛交错,水流平缓;滩涂遮岸,荻芦丛生,穿云雁饮水歇足,林中雀翻飞取乐。自古至今,因黄河势缓,山川有形,辄为要冲。秦汉以来,设县置府,多有营建。至明,南北通货渐起,船筏横弋,篷坞依山顺水密密麻麻,名声日隆。

    普惠临岸观水,足踏飞水之石,目扫摇曳荻芦,顺水望去天际昏黄。情动处,他神情略哀婉地吟诵南宋汪元量的《孟津》。立在他身后的段坤闻言,应声搭话:“禅师悲天悯人,佛法宏远,段某十分钦佩。时势变幻,自古有常。今日,虎威镖局选择将客人所托之镖尽数倾倒,实属无奈。望上苍体谅我段坤的苦楚,保佑我虎威镖局得脱大难。”普惠回首瞧着面色苦楚的虎威镖局众镖师,高宣法号:“阿弥陀佛。”李丰远远瞧着,江风侵身,不禁寒颤,冲江城说:“天色渐晚,有劳江统领前往岸边督促虎威镖局众人赶快行事。”江城应命,走到普惠和段坤身前,冲两位各施一礼,说:“段镖头,将货物倾倒进这淘淘河水中,虽有不妥。无奈形势至此,还请段镖头速速决断,李总旗也好回京复命,为虎威镖局说些情面。”说罢,瞧着段坤。

    段坤闻言回首瞧着远远观望的李丰等人,右手一挥,镖师齐动,登时四下传来阵阵‘扑通,扑通’货物落水之声。

    河水多变,逐浪飞花。一盒盒,一箱箱镖货随水漂流,或浮或沉,触石打转,遇泥搁浅,晃晃荡荡往下游飘去。普惠仔细瞧着一件件货物落水,时而蹙眉,时而凝目,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动容非常。段坤心想普惠禅师当真是大德圣僧,瞧见我等如此漠视人工物力,竟然面有凄然,心怀恻隐。难道得道之人当真是人与物一般无二?

    ‘扑通’之后的静寂,段坤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看见一双双红润的眼睛时,心中涌起一阵暖流。他强压了下去,轻松地对众镖师说:“诸位兄弟,此间事了。我等同渡黄河至孟县清风楼畅饮,次日观景晋南,迂回西安如何?”“如此甚好,今晚我与兄弟们畅饮!”钟巍率先应声,众人旋即附和,声动天地。有几个机灵谨慎的镖师,闻言匆忙赶至渡口泊船处,商定了一只三帆桅船。众镖师欢笑携扶相继登船,段坤意欲邀请普惠同往,问到:“大师,可有意同行,同饮些水酒,聊表我众兄弟感念之情。”普惠微微一笑:“众施主宽怀解意,老僧十分欢喜。多谢段施主诚意相邀,老僧还有他事未了。日后有缘,自有相逢欢聚之日。阿弥陀佛,段施主速速去吧,老僧亦将他往。”说罢,执一佛礼,匆匆往来时路而去。段坤见状,亦不阻拦,重重抱拳,良久,飞奔船上。船帆高挂,一片欢乐之声,涌奔对岸而去。

    江城见众人相继离去,便趋身行至李丰面前,施礼询问:“总旗大人,老和尚和虎威镖局一干人等俱已远去。李大人和众位大人是否有意到小人的别馆暂歇,一洗多日风尘?”“哼”李丰挤出一个鼻音,张顺、张礼、王贵同时侧首瞧着李丰。李丰缓缓地说:“普惠老和尚武功超绝,我等不便与虎威镖局众硬碰。厂公密旨虽然严明我等不可与虎威镖局弄僵,却并未吩咐我等放弃追查这条线索。在这件事上,我等回京后,将虎威镖局倾倒镖货之事如实向厂公回禀,即使得到厂公宽宥,若再要追查......我等岂不是白白浪费这些时日?你等真要就此回京?”张礼、张顺、王贵闻言,沉吟片刻,互相对视,王贵说道:“事已至此,岂可半途而废。若等差事下来,又是我兄弟吃力,不如今日便查个究竟,也落得心安”张礼、张顺闻言,随即附和。李丰微微点头,说:“好。如此烦劳张顺、张礼兄弟率领二十名兵士即刻过河,沿岸捕捞搜检沉河货物,我与王贵并江城沿河岸捕捞搜检。无论有无消息,三日后,在洛阳城内会齐,同返京师复命,如何?”“好,三日后见。”张礼、张顺闻言,同声应答,旋即挑选熟悉地情的兵士,拘船过河,往对岸而去。

    李丰瞧见张礼、张顺等人远去,对江城道:“有劳江统领前面带路,吩咐众兄弟沿河岸打捞货物,一一开启检验。”江城满腹憋闷,满脸堆笑应着,吩咐几名水性好的兵士乘船下去捕捞河中货物,自己带着剩余兵士,劈砍草木沿河岸缓缓前行。

    黄河,水面宽阔,支系发达。孟津渡口,水面虽然平静,但支流纵横,分分合合,暗流湍急。黄河水稍过孟津渡口,水势突起,沿河漂流的货物登时随流水四散。一只四角镶嵌铜皮花纹的大木箱,随水流浮沉激荡,时而打转冲击河面枯枝,时而滞留碰撞河中暗礁。突然一股暗流涌来,那木箱急速向河岸撞去,瞬间离河岸不远处停住,陷入岸边淤泥内。

    风起日沉,暮阳余晖洒在大木箱上,四只铜皮箱角挂着水珠闪闪发光。忽然,一根草绳搭在大木箱上。草绳一端捆系着根拇指大小的树枝,另一端攥在一名三尺身高,身穿杂色单衣,腰间斜插一根短鞭,蓬发垂髫,脸色呆木,双眼微微放光的男童。他用草绳将大木箱勾住,慢慢运劲,突然草绳从木箱上飞脱,一个踉跄,倒在草丛中。登时一只小山羊咩咩叫着跑到他身旁,用短角轻蹭男童的脑袋。那男童登时咯咯笑起来,欢快着说:“小白,小白快闪开。我要将这只大箱子送给外婆,赶紧去吃草。”说着,用手轻推了推小山羊的头,小山羊便咩咩叫了几声,在那男童身旁的草丛啃草吃。男童又重复试了几次,木箱却纹丝未动。突然,男童往一片小树林跑去,片刻,满头大汗地拖着一株犹如他臂膀粗细的树苗,腰间盘着几根软质树条,呼哧呼哧的来到河边。他站在河边四处看了看,突然嘴角泛着笑,愉快地将草绳一端捆在一块散落在草丛中的大青石上,用力踩了踩,将草绳另一端捆在小树苗的根部。他用尽全身力气拽了拽草绳,大青石纹丝不动,便笑嘻嘻地对小山羊说:“小白,你在这里等我呦。”说着,托着树苗便向河边走去。

    水,温凉。

    男童赤着脚试探了几下,一咬牙半个身子浸入水中,右手拖着树苗慢慢向木箱游去。将要靠近木箱时,他用双脚将树苗夹住,深憋一口气潜入水中,木箱微晃了几下,几根树条便靠着木箱飘了出来。哈......,呼。男童浮出水面猛烈地吞了几口空气,晃着身子,双手将树条两两捆扎在一起,从腰间将短鞭抽出,把鞭稍与树条捆扎在一起,将木柄紧紧攥在手里。一切停当,他便一手攥着短鞭木柄,一手扯着树苗,双腿轻踹木箱。木箱微微向河中央晃动,男童的另一只手便使劲将树苗往木箱底部按去。如此反复,一株树苗渐渐没入水中,木箱一角重重压在树干上。男童满脸欢喜,双手用力往上拖拽,双足使劲踩水,大木箱摇摇晃晃慢慢浮动,待木箱大半浮出水面,男童用树条将短鞭木柄和树干捆绑牢固,便打水爬上岸,站在岸边用力拉扯树干。木箱微微摇晃随着树干慢慢被拖近岸边,突然木箱失去水力斜倒在一遍,好在岸边土石坚硬,露出水面大半的木箱便不再下沉。男童跑到大木箱前面,将短鞭解开,双手握住短鞭木柄用力拖拽,木箱微微摇动,就是不再往前移动一步。满脸通红的男童挠着头暗想:为何这只木箱如此沉重?,认真围着木箱转了几圈,突然盯着一把小巧的铜锁看起来,俄而,低头在岸边捡起一块光滑的石头,使劲往木箱的铜锁砸去。当、当、当、咔。铜锁被男童用力砸开,登时男童的小红脸笑开了花。他欢快地解开树条,将短鞭插在腰间,用力翻开木箱,脸色瞬间僵硬:一堆湿哒哒的柴胡。他失望地将柴胡一把把捡出,突然手似乎碰触到一块软绵绵的东西,猛然将手从木箱内抽回。片刻,他从腰间抽出短鞭,用短鞭的木柄轻轻拨弄柴胡,将柴胡一点点拨出木箱,渐渐一位蜷缩着身子书生模样的中年汉子便映入他眼帘。惊诧!他慌张地四处张望,瞧见四处无人,便飞快地跑上岸,抱起小山羊飞奔而去。

    暮色渐沉,冷风侵岸。

    男童又慢慢地向岸边走来,身边跟着小山羊。他奓着胆子,蹑手蹑脚靠近大木箱,右手手指轻轻戳那中年汉子的肩膀,见那书生没有丝毫反应,便用手指探他的鼻息。暖!男童长抒了口气。男童奋力地将木箱推到,书生便从木箱中滚了出来,木箱底部登时透出一个洞。男童将草绳从青石和树苗上解下,一头打个环套在那书生胸部,一头捆在自己腰间,慢慢将那书生拖入岸上的草丛中。然后,解开自己腰间的草绳,跑到岸边将大木箱拖上岸,一直拖进树林里。片刻,男童喘着粗气走回到那书生身边,双手在草丛中寻摸出一双布鞋,穿在脚上,双眼凝视着身子微微颤抖的书生,咬了咬嘴唇,便又将草绳捆在腰间,慢慢地拖着书生往草丛深处走去。

    夜风渐渐势大,青草成片的东倒西歪,划着书生的脸。“咳咳。”河水从书生的口鼻中慢慢流淌出来,急促深长的喘息声渐起。男童咬牙拖拽着书生,双腿渐渐发抖,小山羊咩咩的在他身前打转。男童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到前面的水磨坊把他放下,我们就回家。”

    当、当、当,哗哗,啪,当、当、当!

    清晰,韵律十足,在这空旷的天地间,有些惊悚!

    男童吃力地将书生拖进水磨坊,仔细选了一个避风的角落,铺了一层厚厚的杂草,涨红着脸将书生翻滚到杂草堆上。‘哦’那书生突然一阵干呕,睁开双眼瞧了男童一眼。男童不防备,瞬间惊坐在地上。书生只瞥了一眼便昏睡过去。男童喘息片刻,定了定神,却再也不敢触碰那书生,匆忙地将厚厚的杂草盖在书生身上,飞奔出水磨坊,空气中传来一阵紧张而喜悦的声音:小白,快点。

    月隐星暗,一股股炊烟被急风吹散。昏黄跳跃的灯光,透出窗棂门缝,明亮温暖。

    男童快速跑到茅屋前,定了定神,俯身抱起咩咩叫的小白,推门走进茅屋,便听见一位老婆婆的声音:“快洗洗手吃饭,今天婆婆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糖包,甜得很。小白也有甜水喝。”男童愉快地说:“小白,赶紧喝甜水,快。”片刻,又传来男童称赞的声音:“太甜啦,婆婆你也尝尝,快呀!”

    茅屋内一阵嘘寒问暖的欢声笑语,伴随着昏黄跳跃的灯光散漫到无边的夜色中。

    “吱”男童打开茅草屋的门,飞快地跑出去,空中留下一串欢快地声音:“我去拿礼物。”

    “小心点,看着路!小白快跟上。”

    男童飞快地跑向水磨坊,冲进去瞧见书生蜷缩着身子,紧紧抱着杂草。他便又盖了些草在书生身上,旋即,从怀中拿出一个热气腾腾的糖包,看了看杂草四周,又看了看书生,蹑手蹑脚的将糖包塞进怀里,将要离开,似乎略有不妥,又将糖包拿起,清了清书生脸旁的杂草,慢慢的将糖包放下。事毕,满意的看了看书生和糖包,蹦蹦跳跳地向树林的方向走去。

    月明,风息。

    男童拖着大木箱,气喘吁吁地走到茅草屋前,开心地叫着:“婆婆,婆婆,你快出来。我送给你一只大木箱,这样我们就可以多做一点豆包拿到渡口去卖了。”

    一位头发雪白,面容慈祥的老婆婆,从茅屋中闻声出来,笑呵呵地说‘知道,知道。’一双枯瘦的手捏了捏男童的脸蛋,继续说:“就你最乖啦,明天婆婆给你做鱼吃。”两人说笑着,将大木箱拖入茅屋中。

    昏黄的灯光熄灭了,茅屋内传来几声咩咩的羊叫声,便没了声息。寂静!

    寂静!

    寂静的夜,惨白的月光。远远的河岸边隐隐传来几句声响:“这里有线索,可能往前方去了。”

    一片火,自天际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