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生死之间,也许只隔着一霎那。
原来,人的生命是这么脆弱。
原来,所谓的妖仙是这么无情。
泪水充满了他的眼眶,关晓义一动不动,在灰暗的夜色下,像石雕一样坐在殷连红身边。
苗成虎仍在痛哭,哀嚎,和他相伴几十年的人儿已经离去,不会再回来了。
“如果天黑之前还不走,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原来他说的不客气,是真的不客气,那种要命的不客气。
不能再让苗成虎送了命……
关晓义擦了擦眼泪,慢慢站起身来。
“掌心雷!破!”
“钻风炮!破!”
关晓义的风雷直接从蜻蜓身体里穿了过去,甚至没有将它挪动分毫。
“你快走啊,苗成虎!在这里会死的!”关晓义大喊。
可是苗成虎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一会哭一会笑,似疯似癫。
蜻蜓闪动着翅膀,飞向苗成虎。
“不行!”关晓义情急之下,伸手去抓那只蜻蜓。
“呱!”一声奇怪的声音响起。
一道红光闪过,那要命的蜻蜓突然不见了。
“呱!”关晓义顺着声音,终于看见了发出这怪叫声的东西。
那是一只磨盘大的蟾蜍,全身金色,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他看。
“得……得救了吗?这是……什么?”
“好像来晚了一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个人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在自己身边,正是那个曾亲手把小黑送到自己手里的人,神秘莫测的英俊少年。
关晓义又惊又喜,感动得差点哭出来。
“胡清岳!你怎么来了?”
“喂,你这个样子……早上没刷牙吗?”胡清岳皱眉问道。
“哦,贵客驾到,未能远迎,真是失敬。”朱亚雨终于从凉亭里走了出来,远远地说道。
“没什么,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所以这次就原谅你了。”胡清岳淡淡地说。
“不知道胡……老弟来这里,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随便走走就到了府上,没打扰到你吧?”
朱亚雨冷笑道:“当然不会。不过胡老弟远道而来,还专门带来了克制‘逐命蜻蜓’的降财金蟾,恐怕不是‘随便走走’这么简单的吧?”
“这两天跟那几个贱人打麻将,快把裤子都输掉了,所以今天带着这蛤蟆想转转运。这东西可真能吃,要是吃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朱门主可一定不要介意。”
“胡老弟能屈尊前来,我这寒舍蓬荜生辉,要什么东西随便拿好了。咱们已经多年未见,难得来一次,不如坐下来,喝杯淡茶怎么样?”
“好!朱门主果然大方。东西我不要,这几个人我就带走了。今天天色已晚,我看就不方便打扰了,朱门主请早点休息吧。”
话音未落,关晓义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眼前一花,已经回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
刚才看到的是……王大山?但是怎么可能……
关晓义一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哦?看来朱门主厚意难却,是一定要留我们在这里吃晚饭喽?”胡清岳双眉一扬,笑着说道。
“今天这关晓义老弟能来,哥哥我就十分高兴。现在胡老弟竟然屈尊降贵到了这里,那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把盏言欢醉方休。今晚谁都不能走,我一定要招呼好各位,尽一尽地主之谊。”
朱亚雨说完,右手一挥,一个发亮的珠子从他手中缓缓升起,开始时发出的是柔和的白光,随着越升越高,亮度愈加强烈,直照得人睁不开眼睛。那珠子升到天上以后,宛如一个小小太阳,把整个居柳山照得明亮无比。
“好,真是好宝贝!”胡清岳赞叹道,“不过,就拿这个出来,是不是太小家子气了?”
“不错,”朱亚雨点头道,“贵客上门,自然倾囊而应。”
一种难言的压迫感从朱亚雨身上传来。关晓义只感到呼吸困难,口干舌燥。
“喂,那家伙很厉害,你走吧,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关晓义低声说道。
“谁说的?”胡清岳笑了笑,关晓义感觉到的那种莫名的压力突然消失了。
朱亚雨虽然仍在微笑,但是关晓义已经能看出,他眉宇间那种凝重的神色。相比之下,胡清岳反而如闲庭信步,看不出半分紧张的样子。
“你有把握吗?”关晓义低声问。
“半个月前是没有啊。”胡清岳说。
关晓义心中一喜,又问:“那是不是现在就有了?”
“当然没有啊,”胡清岳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对方可是钟山门主,天下顶尖的大妖仙,要是有把握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朱亚雨右手空挥,像是在写什么字。片刻之后,火光闪动,一把…….一根蜡烛出现在他的手上。
“他拿蜡烛干什么?点鞭炮吗?”关晓义吃惊的想。
“好,好,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胡清岳拍手赞道,“昔日烛龙衔烛而生,纵横宇宙难逢对手。现在有幸得见‘衔烛’再现,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胡老弟这次必定是有备而来,哥哥我自然得全力以赴。”朱亚雨将“衔烛”空挥两下,一道赤红火焰从蜡烛中延伸出来,变成了剑刃的模样。一股炙热的气息向四周扩散开来,热气袭人,就像面临着熔岩火山。关晓义忍不住连退数步。
“世人只知道天下九件至宝,却不知道烛龙的‘衔烛’之威,足以毁天灭地,与天地至宝相比也毫不逊色。难怪当年烛龙拿着这件宝物,打得天下半壁江山。”
“过奖了。”朱亚雨说。
“不过今天真是巧,我这里也有一件东西,说不定能和‘衔烛’随便比一比。”胡清岳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件东西,放在掌心。
关晓义探头看去,只见他手中拿的是一面小镜子,洁白如玉,镜面光滑,周围雕琢成了伏羲八卦的模样。
“昊天镜!”
朱亚雨说完这三个字,沉默了片刻。
“不过这东西太娇气,出来的时候我家那老太婆再三叮嘱,让我不要把它打碎了,”胡清岳把镜子放回了口袋里,“所以看看就行了,我可不想回去挨骂。”
“好,果然是稀世珍宝,让朱某自愧不如。”朱亚雨说完,松开握着‘衔烛’的右手,那蜡烛发出刺眼的光芒,转瞬就燃烧殆尽。
“时隔多年未见朱门主,以前多次承蒙朱门主照顾,这恩情小弟可都记着呢。今天既然有缘,那就容小弟我讨教几招。”胡清岳说完,迈步走上前去。
“胡老弟你太客气,咱们随便切磋一下好了。”朱亚雨也缓步前行,两人走到相距十余步的时候,同时停住了。
一种难言的威压在两人之间激荡,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之下,关晓义感觉就像身上背了几百斤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被压趴在地上。
“咱们是打架,还是斗法?”
“拳来脚往的有辱斯文,我们还是斗法吧。”朱亚雨考虑了一下,缓缓地说。
“好,那就朱门主先请吧。”
“哦?这么有自信?我果然没有看错……先恭喜你,老弟,渡过了这九死一生的‘渡身劫’,踏入大乘元圣之境,离金仙只差一步之遥。”朱亚雨说这句话时,表情颇有些复杂。
“同喜同喜,其实也没什么啊,朱门主你几百年前就过了大劫,这么说我这个后进晚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胡清岳笑了笑,似乎不以为然。
见朱亚雨神色犹豫,胡清岳又说道:“怎么,你还不出手,难道真的要请我吃饭不成?”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朱亚雨点点头,双手飞快结印,片刻之间,居柳山上寒气袭人,冷彻入骨。他口中念道:
“无定云卷丰都夜,旌旗漫漫乱乾坤。
千里阴都十万兵,玄甲赫赫枪如云。
日巡千里定善恶,夜走黄泉锁孤魂。
牛头枪挑无心鬼,马面刀斩忘义人。
豹尾南山驱狮虎,鸟嘴空翔镇飞禽。
鱼鳃入水激排浪,黄蜂遮天昼成阴。
阎罗殿上无生气,丰都城下遍冢嶙。
世间都言恶鬼恶,恶鬼难比恶人心。”
“八鬼勤王!”
念完咒语,朱亚雨手心向下,只见阴风阵阵,草木摇摆,一阵阵阴气从地下升起,伴随着隐隐的鬼哭之声。紧接着无数阴兵在四周若隐若现,有的为人形,有的为骷髅,有的为虎豹,有的为飞鸟,密密麻麻,数不胜数。阴兵个个黑气缠身,面孔可怖,露出森森白齿,似乎要将人生吞活剥一样。
整个居柳山,刚才还是春意盎然的人间仙境,转眼间就成了阴森冰冷的人间地狱。
这是幻觉?关晓义想。
一只枯朽的人手突然间破土而出,抓住了他的脚。关晓义吃了一惊,连忙用力挣脱,逃到旁边。他站定时才觉得右脚冰凉,原来鞋子还在那只枯手手中。
难道都是真的?
无数的鬼兵、虎豹、猛兽把四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天上还有无数的飞禽和飞虫。虽然天色变得阴暗,难以看清楚,但是凄厉的叫声此起彼伏,显然天上那些和地上这些是同一类东西。
一声令下,八鬼勤王。
这难道才是钟山门主真正的力量吗?关晓义心中一阵绝望。
“好,八鬼勤王,名不虚传!朱门主这是要召十万鬼兵出来陪小弟玩吗?我的胆子有点小,这就敬谢不敏了!”
胡清岳说完,也是双手结印,手指灵动,宛如跳舞,念道:
“天地轮回皆有道,道法凭承日月光。
手提三尺镇魔剑,斩奸除恶续平昌。
秦皇执剑定天下,汉武挥鞭逐鬼方。
太公扶主灭残纣,武侯鞠躬尽寿阳。
李牧戍边如铁壁,飞将神箭射胡狼。
屈平沉江耻未雪,苏武牧羊家难忘。
乾坤正气应常在,奸祟宵小莫猖狂。
世间万恶终难寿,天地浩然荡八荒。”
“四方镇平!”
随着胡清岳的咒语,就像深夜迎来了黎明,冰雪遇到了烈阳,一道柔和的白光从他身上照向四周,无处不在的鬼怪发出痛苦的惨叫声,顿时土崩瓦解,烟消云散,只在短短片刻,云开雾散,夜去昼来,周围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
除了静静躺在地上的,关晓义的那只鞋子以外,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关晓义看了看苗成虎,他的目光呆滞,就像失了魂一样。
“不错,短短几天就能用这驱鬼霸邪的四方镇平咒,果然是年少有为!”
朱亚雨说完,正欲再次结印施法,突然间脸色大变。
在这个剑拔弩张,鬼哭狼嚎的地方,本来绝对不应该再有第四个人。
可是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胡清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农夫摸样的人正站在不远处,和自己一样,光着一只脚,正愁眉苦脸地到处走,好像要在草丛里寻找什么东西。
这人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种地方也会有人能进来吗?关晓义一时不明所以。
“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鞋子?”那人问道。
“没有。朋友,你也太粗心了。”胡清岳笑着说,他似乎对这人的出现早就胸有成竹。
“是啊是啊,我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记性有点差。唉,这点得改,得改啊!”那人摇头说道。
朱亚雨思量片刻,整理衣衫,走到他面前,毕恭毕敬的说:“七哥,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