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国难当头!还望三思!”秦琼正喊着,府门忽然开了,两边家丁引着二人进了李府。只见李靖神采奕奕端坐堂前,一旁的侍女不紧不慢的摆上茶品,李靖抿了口茶,见二人来,缓缓起身行了个官礼,便邀二人上座。
秦琼和尉迟恭口干舌燥,各自猛喝了几口茶,看得李靖浮起一丝笑意,秦琼见了赶紧趁机搭话:“李兄,陛下。。。”李靖摆摆手,“我知道了,边关的事我已经写好奏本,你们走时带去便是。我已备下酒菜,二公何不移席咱们好好叙叙旧,今日不谈国事,只聊风月。”秦琼始料未及,当下一愣,那边尉迟恭抢先和道:“好好好,叙叙旧,哎呀,都是自家兄弟,哪还有隔夜仇咧,对了,那桂花酒有的喝不?”
“放心,管够。”
秦琼看着尉迟恭屁颠屁颠跟着李靖往后花园走,不知为何心中隐约一丝忐忑。
却说那虬髯客自服下失心丹后身体日渐康复,早已恢复往日的健步如飞,只是性格却宛如变了个人,再不似从前活泼开朗,且每日不近人事,仅同鸟兽虫鱼相伴,每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出晚归,多半是去山林里耗上一天。
李靖担忧自己的这位小兄弟是不是抑郁了,却也不好问,有一会儿实在按耐不住便偷偷跑去山林寻人,但见山林的栈道旁满是垂倒的大树,俄而山风呼啸,李靖心中骇然,担忧起虬髯客安慰,赶紧加快脚步。
山回路转,行至一处山凹,但见苍松翠柏,茂林修竹,隐天蔽日,使得昼夜均色光影攒然,李靖且行且寻,远远瞧见不远处传来破风声,犹如猛兽嘶号,他蹑手蹑脚凑过去拨开浓密的枝叶,只见那万娟从中恍惚一身影若隐若现,仿佛繁星闪烁,又如电光石火,李靖看得目瞪口呆,又见平地卷起无数股旋风,一时漫天流萤,又见花飞蝶舞,万鸟朝宗,宛若人间天堂。
俄而那身影放慢行踪,渐渐现出真身,但见其青发碧髯,双目似电,周身泛着白光,赤着脚持一乌木帐翩然起舞,霎时间一股草木清新之气与繁花的芳香化作一道浸袭山谷,李靖嗅着这股沁人心脾的气味登时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心中万般烦扰一时间烟消云散,仿佛游离了凡世的肉身,融进了这广阔的大自然里,无比恬然。
忽然,阴风四起,瑟煞阵阵。原本甜腻的气息登时腥气逼人,李靖错愕不已,霎时回神,再看那人依旧轻步曼舞,只是周身竟已盈满血光,所到之处花残草枯,万物凋零。只见他极其缓慢地舞着枯杖,仅是轻轻触到一旁的树干,那几人合抱的参天之木竟轰然倒地,再看适才欢腾的群鸟早已被劲风绞成血水,染红了山林,原本鸟语花香的仙景一时间化作阿罗地狱。
李靖惊恐万分,颤巍巍叫了声那人的名字:“虬髯客。。。”
那人回过头,只一瞥却叫人倒抽一口冷气,原来那张脸竟已形如骷髅,狰狞可怖,李靖失声大叫,扭头就跑,却不慎给树藤绊倒,脑瓜正撞上跟前的一处磐石,当即昏死过去。
李靖清醒时天色已晚,他慌忙起身,正看见虬髯客坐在塌边一脸担忧的看着他,烛光映着他熟悉的面容,分明还是那个略带稚气的毛猴模样,李靖长舒了口气,却又不觉神态凝重起来。
“你醒了。”虬髯客递上茶杯。
“之前在山里,是你么?”李靖接过杯子端在怀里。
“看见了?”
“嗯。“
虬髯客起身走到窗边,抬头瞧着夜色,缓缓道:“我神功已成,只差一个机会。”
“放心,答应你了,自会助你出人头地。”李靖抿了一口水。
“毛。。。虬髯”
“嗯。”
“你,还是我的认识的那个虬髯么?”李靖禁不住撇过头。
虬髯客缓缓转过身子,凛冽的目光才触及李靖,登时换做一副天真的笑脸,
“李靖,我永远是当初那个失魂落魄,不小心跌进你院子里的毛猴。”
所谓山水有相逢,抬头不见低头见。乱世中有他乡遇故知,盛世里亦有冤家路窄,冥冥之中缘由天定。
秦琼、尉迟恭二次造访李府,都是来提人,却是两般心情。遥想当年领兵打仗,为主公出生入死,何等气壮山河,到头来天下太平了人却也窝囊了,竟要替皇帝老儿办个捉拿窑姐的差事,着实委屈了这一身万人敌的本事。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却不知到头来是一声叹息。
李靖等人一边吃酒一边各诉愁肠,无非借酒消愁愁更愁。酒过三巡,三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话匣子也就敞开了。李靖一面给二人斟酒,一面恭维道:
“不管怎么样,二公是唐王最信任的人,观这满朝文物,还有哪个能与二公一较高下,以后还要仰仗二公抬举小弟啊。”
“哎~哪的话,我等都是粗人,要说上阵杀敌我秦琼当仁不让,只是这治国安邦,运筹帷幄,陛下还得仰仗李兄这样的智囊啊~“秦琼笑着摆摆手。
”对对对,像俺老黑就只懂得打打杀杀,脑瓜子里那就是一团浆糊。反正主公让俺打谁,俺就打谁,俺打不过,还有老秦,老秦不够,再叫上咬金。没别的,就是干!干他奶奶的。“尉迟恭一边墩墩墩往嘴里倒酒一边胡侃。
”呵呵,尉迟兄还是这般豪气,皇上让你打谁你就打谁,让你抓谁你就抓谁,恐怕哪天皇上要李某的命,尉迟兄也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吧。“李靖忽然话锋一转,语带讥讽,旁的人都听得出,只是那尉迟兄多喝了几杯,早就云里雾里飘飘然,没头没脑就回道:
”哎~李兄放心,到时候我老黑一定下手干净,一鞭下去立马打得你脑浆迸裂,当场死亡。“
”老黑!才喝了几口黄汤就满口胡言,李兄莫怪。陛下重情重义,定不会亏待咱们,再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真的犯了事,不用麻烦别人,我秦琼自刎谢罪便了。“秦琼一边打圆场,一边大义凛然道。
”哈哈哈哈,好好好。二公真陛下之股肱也。李某禁不住想起当年高祖刘邦攻下秦宫,得了好些美女金银,便要居而占之,将军樊哙与军师张良都谏言反对,若是当日二公在左右,定会斩杀此等逆臣以慰圣心!“
尉迟恭待要搭话,秦琼双眉一横,把杯子往桌上使劲一撂,忍着怒气道:
”李兄休要欺我等粗人,莫不是说我二人助纣为虐?!“
”不敢。陛下若是亲贤臣,远小人,自然心如明镜,若是身边都是些唯命是从的走狗马屁精,只怕早晚近墨者黑。“李靖一副轻描淡写道。
”格老子的!李靖你骂谁!“尉迟恭还在琢磨刚才的话,这回儿听得真亮,登时火冒三丈,一掌拍在桌子上瞬间把一桌酒菜崩翻在地,那边秦琼也憋不住了,起身一脚把身下的石凳踢出好几米远。那边李靖也早已离席,神情却泰然自若,依旧侃侃而谈:“说不过便要打,果然霸道,不愧是当世名将!”
“他奶奶的,看我扯烂你的嘴!”尉迟恭跳将起来伸出双臂要擒李靖,忽觉一股寒气彻骨而来,不觉心头一紧,慌忙闪退,守住身形,厉声喝道:
“何人在此?!”
尉迟恭定睛细看,见李靖身后缓缓闪出个人影,又如鬼魅般凭空散去了,正诧异之际,一旁秦琼忽然大叫一声“小心!”紧而亮出双锏挡在尉迟恭身前,登时火花四溅,响起一阵刺耳的嘶声,原来那残影忽至照着尉迟恭面门就是一劈,若是迟上半点尉迟恭的脑袋早已经开了花。
尉迟恭惊出一身冷汗,酒意醒了七分,乃抖擞精神与秦琼向背而守,只听四周风声徐徐,却独独少了适才的生气,鸟雀尽去,虫鸣愕止,一时间杀气四溢。
这头俩人焦头烂额,那边李靖却怡然自乐,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把着酒壶径自斟饮,气得尉迟恭吹胡子瞪眼,就要上前招呼,立马给对手鬼魅般的身形摆了一道,脸颊瞬间印出两道血丝,那边秦琼也不轻松,本自要掩护老黑,不想那残影速度惊人,瞬间绕道自己身后就要刺了个透心凉,亏得秦琼事先预料,将双锏舞得虎虎生风,勉强护住身体,他料想对手身法了得,时难捕捉,只得抵力防守,伺机而动。
秦琼示意二人按兵不动,尉迟恭却没那心性,早就火冒三丈高,撂下秦琼径自开打,使出十二分气力,将一套打王鞭法舞得劲风阵阵,平地卷起无数沙石,顿时风沙肆虐,将周围花草物件尽数吞没,瞬间碾为残渣。一旁秦琼急蹴脱身,而李靖早已被人携出三丈远,对面总算见到对手真身。但见那人一身缟素,手持姑杖,垂头散发,酮体泛起阵阵白光,如温暖的晨曦,映得周遭如沐春风,与另一次飞沙走石的尉迟恭竟隔绝出两个世界。此人不是虬髯客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