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噩耗传来:刘海去世了。
袁北方和冷云、那名侦查员于当天晚上从柳条沟匆忙回到市局。袁北方和季副局长连夜向省厅严打巡视组的同志汇报了“3.12”案件的侦破情况。巡视组的同志认为“3.12”案件性质恶劣,影响较大,已经被确定为省级挂牌案件。但此案并非没有工作可做,要求袁北方等人要坚定信心,咬住此案不放,深挖线索,力争在本次专项会战中取得突破。季副局长代表市局向巡视组做了表态发言。会议一直开到很晚,袁北方回到“革命老区”家中已经是半夜了。第二天早晨,袁北方刚睁开眼睛,就接到刘冲打来的电话。刘冲在电话里哽咽着告诉他,父亲刘海去世了!
虽然早就料想到刘海迟早会有这一天,但果真的听到这消息,袁北方的脑袋还是嗡的一下,猛然被一种复杂的感情攫住。他一边把消息通知给大案队成员一边开车赶往市人民医院。
市人民医院住院大楼的七楼病房,刘海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的身上盖着一面白布。刘海的老伴和几个亲属脸上挂着泪痕守在身边。刘冲眼睛通红,正在用电话和殡仪馆方面联系拉运的尸体和火化等事情。
“袁叔……”一眼看见袁北方,刘冲的眼泪下来。“我爸临咽气时还叨念你呢……”
听到这话,袁北方后悔不已,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时间返回市里,也许就能够见师傅最后一眼,可是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袁北主走进病房,默默地走到病床前,掀开盖在上面的那块白布,刘海那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露出来:他面色惨白,但显得很平静。他双眼微闭着,似乎还有一滴泪留在眼角……
“爸爸最后还叨念你的呢,我说袁叔外出办案了。他沉默了半天,接着嘴里就叨念着什么……”刘冲走到袁北方的身边,低声道。“后来,我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我才知道,他反复叨念着……”
袁北方急切地望着刘冲。
“后来我听明白了,”刘冲抹了把眼泪,哽咽着把话说完。“他反复叨念着三个字___‘黑蝙蝠’……”
听到这里,袁北方的心仿佛被什么用力地撕扯一样难受,他的脑海里立刻现出上次把刘海送到医院时刘海的情景。那时刘海让自己坐在病床前,和自己诉说出那席话语……
袁北方的眼泪涌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2
次日,刘海的追悼会在清江市殡仪馆举行。清冷的殡仪馆大厅里,清江市公安局的局长、政委,各科所队的中层领导,全局的大部分民警,刘海生前的亲朋好友都赶到这里为他送行。会场摆满了各单位送来的花圈、挽帐。正面悬挂着刘海的遗照,照片上的刘海身着严整的警装,脸上露出朴实的笑容。遗照上面,是大案队撰写的巨幅挽联:
上联:从警打黑除恶惩治犯罪浩然正气,
下联:奉献爱国为民鞠躬尽瘁英名永驻。
横披:一路走好。
遗体告别仪式由政委主持,局长陆一明为刘海作了生平介绍。殡仪馆这种亲朋好友的仪体告别仪式,袁北方不知参加过多少次,但今天头一次感受到这短短仪式是那样的漫长,难奈。刘海的生平文字简捷、朴实,没有一句歌功颂德的词句。但每个字都震撼着袁北方的心。刘海是军转干部,从部队回来就分到市局刑警队,起早贪晚,夜以继日,一干就是二十多年。除了破了无数的疑难案件、抓获了不计其数的犯罪嫌疑人和得到厚厚的一撂奖励证书外,他几乎一无所有。多年来,他全家都靠他每月的不足二千元工资过活,日子艰难,捉襟见衬。如今可算孩子大了,日子稍微好转,自己的身体也完了。刘海今年才多大?他今年才53岁啊!
袁北方脑海禁不住想起与刘海这些年相处的一幕幕往事:自己刚来到刑警大队,刘海带着自己一同办案,一同蹲坑守候,一起审讯犯罪嫌疑人……
接着,他又想起上次在医院里刘海躺在病床上和自己的那番肺腹之言……刘海不愿意死,他热爱生活,眷恋这个世界,留恋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不仅如此,他热爱他所从事的公安工作,他竟然想在有限的生命时日里,把“3.12”案件破获,抓住“黑蝙蝠”……
什么是平凡,什么又是伟大?刘海是个普通的警察,他是平凡的,但从某种角度上看,刘海又是不平凡的,他热爱生活,对公安工作那份挚爱,怎能不让理解警察这一职业的人为之地动容?
想到这里,袁北方再次流泪了。
哀乐响起。与遗体告别开始,刘海的身躯就要同其他死去的人一样,将被推入那熊熊燃烧的铁炉,他的身体将化作一缕青烟,飘向蓝天随风而去……
袁北方、冷云、小宋、梁大勇等人依次走过刘海遗体,向战友三鞠躬,把手里的小白花无声地放在死者的身上……
刘海的尸体火化后,家属在江畔公园的公墓区买了一小块便宜的墓地。袁北方和大案队的人帮助刘冲把刘海的骨灰葬在那里。那小块墓地位于江畔公园的最西面,前面几十米就是清江水的支流。因为位置较偏,所以价钱相对便宜。但刘冲交钱时,还是差了三千多元钱。局长陆一明听说这件事,心情十分沉重。他说了句“咱们的弟兄干了一辈子警察,最后连块安身之处都买不起啊!”于是他给江畔公园管理墓地的一个领导打了电话,对方把那三千多元钱给免了。
料理完刘海的后事,袁北方感觉异常地疲惫,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子似的,他回到“革命老区”的家中,倒头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时,虽说身体上恢复了精力,但心情仍然沉重而压抑。
袁北方带着这种沉重而压抑走出自家门外时,一眼看见了那个不起眼的纸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