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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和袁北方带领大案队的成员,以案发地为中心,进行重点摸排调查。整整一天,他们从农业技术推广中心的职员,到附近单位、个体商店、饭店及个体出租车的有关人员,前后走访了数十人。但一无所获。
中午,他们走进附近的一家小吃部,每人要了一碗面。吃面时候,袁北方才发现刘海满头是汗,才证实他的胃病犯了。刘海吃了几根面条,却吞下一把药片。
袁北方关切地说:“师傅,你回去歇歇吧。”
刘海捋一把已染有白发的脑袋,苦笑道:“歇歇?我可不敢,除非这案子能有点线索。别担心,我这胃呀,不知怎么搞的,一有大案发生,肯定使劲疼,形成条件反射了。”
小宋道:“两位领导,你们说这“黑蝙蝠”的手法可真不赖,居然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打更的老赵头难道没有呼救吗?如果他杀害老赵头,把尸体弄到哪儿去?怎么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呢。”
梁大勇插话道:“没有线索才让你查呢,不然,要我们刑警干什么的。”
小宋正欲反驳,刘海笑了,也许是刚才下肚的药起了作用,他的脸色好了许多。他赞赏地接着梁大勇的话题,“对,其实我们回忆一下,哪起案子是明摆着破的?只要我们工作做细,多少都能有点收获。比如咱们今天折腾一上午,起码有一点可以得到证实---犯罪嫌疑人行动诡秘,周围群众对这起案件丝毫没有察觉。这也告诉我们,这起案件绝不是一起普通的入室抢劫案件,犯罪嫌疑人作案时间、手段都经过充分准备,其决不是初犯,有一定的盗窃作案经验。”
袁北方暗暗点头,师傅刘海不愧为全局的资深老警。虽然他的文化不高,又没有经过专门的学习,但从经验和能力上,对他还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冷云是在座的惟一女性,她刚到刑警队便碰上这样的大案,看得出来,既紧张、又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她仔细地听着每个人的谈话,嘴上不说,心里却在认真地琢磨着。她的头发已经剪过,原来的长发变成短发后,清秀中更有种干练、飒爽的气质。此时,她忘记了袁北方昨天对她的傲慢,转过头对着袁北方,突然问道:“袁队,你说这犯罪嫌疑人会不会已逃出清江市了?”
袁北方想了想,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如果说,犯罪嫌疑人是流窜作案,那么案发至今十几个小时过去,其决不会坐而待毙的。如果说犯罪嫌疑人是本地人,并且不只一人,他是不可能立即出逃的。如果那样,案子也就简单多了。他反问她道:“你说呢?”
“我不知道,”她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但认真地说,“如果我是犯罪嫌疑人,一定会携款外逃,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大家都被她略有孩子气的话逗乐了。她自己的脸也不由红起来。
吃完面,刘海和袁北方商量,下午让冷云回队里看家,同时按照市局的意思,把“3.12”案件形成文字材料上报省厅。
接下来的三天里,300余名警力几乎把整个清江市区走了一遍,进行了大量细致的调查走访。可是,案件侦破仍没有丝毫进展,既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的蛛丝马迹,也未查到更夫老赵头的下落。
第四天,市局研究决定,警力撤回,“3.12”案件移交大案队继续经营。
然而,刑警大队队长刘海带领大案队连续工作半个多月,“3.12”案件杳无线索。
2
下午,袁北方独自走进办公室,此时还差几分钟下班,冷云在微机旁汇总当月的刑事报表。冷云的工作已经有了明确的分工,她正式分到大案队任侦查员,同时兼任刑警大队内勤,负责各项统计报表和文字材料撰写。担子倒也不轻,但她啥也没说,乐呵呵地接过来。袁北方开始的时候想,冷云是政法委冷书记的千金,这样的子女,尤其是女孩儿,平素养尊处优惯了,干不了啥工作。但几天下来发现,她还真和别的领导子女不同,工作不仅认真,而且利落,有股劲头。于是他对她的看法渐渐转变。
袁北方进屋时再次注意到她修剪后的头发。回想起那天自己做得是有些过分,便主动拉话。
“冷云,开始报表了?”他说。
冷云这才发现袁北方进来。有些局促地站起来。
袁北方坐下,习惯性地伸手摸烟,但摸了半天却摸出个空烟盒。这时冷云却打开自己的抽屉,把一盒“福”烟扔给他。袁北方感激地笑笑,问她从哪儿来的。
“我爸爸的烟,我拿出来,是专门这时候给你们预备的。”看到他见到烟那种贪婪相,她感觉很满意。“袁队,你和我爸爸一样,没命地抽烟,对身体不好的。”
袁北方笑而不答,拆开那包烟抽出一颗点燃。不知为啥,他突然打心眼里开始喜欢上这个沉稳而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儿。
“冷云,你从微机里把去年至今所发的盗窃案件调出来。”袁北方深吸一口,深蓝色的烟雾从鼻腔缓缓地出来。
“盗窃案件?”冷云问,“我看过了,仅今年前3个月全市就发各类盗窃案件几十起,你是问哪几起。”
“去年入冬开始,全市城乡连续发生多起盗窃机关单位办公室案件。”袁北方说,“被盗场所包括市水利局财务室、学校办公室、还有......”
“对,还有新生乡的办公室。那几起案子最终都未破。”冷云回答。“你是说......”
“对,”袁北方沉思状,“我突然觉得,‘3.12’案件好像与这几起案件有些联系。”
“我是说,好像这些案件的作案手段都有相似之外,比如说,都是破窗而入,都是偷取现金......”袁北方叮嘱道,“记住,明天上午,你把那几起盗窃案件整理出来,然后给我。”
电话响了。冷云说是找你的,已经打过来两次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袁北方拿起电话,听了一句话,心里便热了。电话是钱丞打来的。
“大哥!你好吗?我是小丞子啊!”钱丞道,“今天是清明,我回市里上坟......遇见几个朋友,现在在饭店里呢。你来吧!一起吃顿饭,这么久没见大哥,很想你......”
袁北方这才记起今天是4月5日---清明节,钱丞是给养父上坟来了。本来,袁北方感觉身体很累,这种饭局也不愿意参加。但既然是钱丞来了,他还是决定去,算起来,也有大半年时间没看见他了。
“小丞子,你在什么饭店?”袁北方亲切道。
“聚仙楼!”钱丞也感受到了哥哥流露出的感情。
撂了电话,袁北方收拾好桌子上的东西,匆忙下楼。
钱丞是卧虎滩乡的副乡长,是袁北方同胞兄弟。
在当今社会里,随着金钱和物欲的膨涨,血脉和亲情愈发显得弥足珍贵。袁北方的心目中,除去父母妻儿,关系最亲近的也许就是钱丞这个弟弟了。可应了老百姓那句话,“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袁北方从心里确实感受到这一点。
钱丞比袁北方小三岁。从小过继给邻村的钱家,于是就叫钱丞。
那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冬日傍晚,卧虎滩公社柳条沟大队来了一对夫妻,男的叫钱家旺,妻子叫李秀芝,两口子衣衫褴褛、满面倦容,下了火车,走了几百里的路才到柳条村。钱家旺说着一口很浓的SD口音。在凛冽的寒风中,他们瑟缩着敲开队长袁平贵的两间破草房的房门。当时袁平贵正在乌烟瘴气的灶台上蒸玉米面饼子。他的老婆枯黄着脸,腆着个大肚子正躺在土炕的炕头上,两眼盯着屋棚发愁呢。眼瞅着过年了,家里的粮食就要断了,可肚子里的小生命即将来到这个苦难的人世。在她的脚下,一个三岁的男孩儿穿着露了棉花的肥大棉裤,瞪着双大眼睛,耐心地等待外屋快些飘进来玉米面饼子的香味。南炕的对面就是北炕,袁平贵的老母亲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知觉。老人瘫痪好几年了。瘫痪的老人对生活似乎已经麻木。而外屋锅台上忙碌的袁平贵也憋着一肚子气,这位朴实厚道的年轻农民如今是柳条沟村小队的队长。眼瞅着就要过年了,队里已经有几家断粮,而公社所说的“返销粮”却迟迟未到。所以他一是愁自己家,同时也在替村里的其他人家忧心忡忡。
就在这时,破旧的门被人费力地推开,一高一矮两个人裹着寒气进来。
进来的便是钱家旺和李秀芝。钱家旺说,您就是袁队长吧?说着回头看了眼后面的妻子,二人不约而同有气无力地跪下。袁平贵便慌了手脚,上前去扶他们。但二人谁也不起来。求袁队长给俺们落个户吧,也算救俺们一命了!袁平贵想也没想便说,你们是哪来的呀?先起来再说话,就是落户也不是我自己说了算,也得队里开个会,还得请示大队呀!谁知听了这话,后面那个同样面无人色的女人竟头一歪晕了过去。这回袁队长可真的慌了,说行行行,快把你老婆背到炕上……七手八脚地把瘦弱的女人抬到了炕上。好半天,她才缓过气来。这一切,蹲在炕角的男孩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并在他幼小的心灵里扎了根。这个男孩子就是袁北方,而母亲肚子里的那个生命便是他的亲弟弟---后来的钱丞。
这样,钱家旺和妻子李秀芝就在袁家住下,而且吃了一顿好久没有吃过的黄灿灿的玉米面饼子。
袁平贵队长热心肠,第二天,跑前跑后,忙活了一天,总算把钱家两口子的户口落到了生产队。但钱家两口举目无亲,除去身上一个布包和几件破旧不堪的衣服外,孑然一身。他看了看腆着大肚子的老婆,叹了口气,说谁叫我是队长呢,你们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儿凑活住一阵子,等过了年,你们再想办法吧。于是在袁家不大的破土房里便开始生活了两户人家,南炕住着袁平贵一家四口,老母亲、老婆和孩子和他。北炕住着钱家旺和李秀芝。条件如此,也没啥讲究,晚上各自在自己炕沿上方挂个布帘子,也就算那回事了。
一个月后,袁平贵的老婆生下个大眼睛、模样可爱的男孩。他就是后来的钱丞,如今的卧虎滩乡副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