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任长风就和同一个院儿的几个孩子去德艺堂集合了。
德艺堂是一个很大很大的院落。里边有一排屋子。当中有三间屋子，里面摆放着桌椅板凳，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是教室。旁边的屋子里全都是藏书，只有最边儿上一间屋子，那里是食堂。
屋子外边儿，是一块很大的空地。
任长风来到德艺堂的时候，空地上已经有不少学生了，全是些六七岁的孩子，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这些孩子主动分成三拨站得整整齐齐的。
江雪瑶带着任长风来到最左边一拨站好，说道：“德艺堂共有三个班。我们是一班，站在这儿。”
等人都到齐了，每个班就由一个人带着，顺着山间的青石小路跑步。
任长风认得二班和三宝那两个领头的人，正是瘦西湖里的二师兄楼云平和三师兄柳羽之。
“带领我们班的是大师兄，易明阳。”江雪瑶说道，“大师兄已经破境三重了。”
在山道上跑完一圈儿的时候，朝阳从云海上露出了头。万道金光铺洒在云海之上，照耀着山道上跑步的孩子们，很壮阔，很温暖。
在山道上跑完三圈，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很多孩子已经开始气喘吁吁，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最后一小段路是走回德艺堂的。回到德艺堂，所有学生开始吃早饭。
早饭很丰富。包子，馒头，清粥，豆浆，早茶，鸡蛋应有尽有。
跑完三圈，任长风虽然没感觉到累，但是胃口大开，吃了两个大包子，一个鸡蛋，喝了一碗粥。
吃完早饭，任长风跟着江雪瑶来到教室里坐下。
江雪瑶坐在第一排，任长风就跟着坐在她旁边。院子里的其他三个人也都坐在周围。
没一会儿，教室里进来了一个老人。
老人很老，很瘦。头发很白，梳得很整齐，胡子很白，很长。
老人却很精神，步履很矫健。
走到教室中间，老人并不坐下，也不说话，而是提笔蘸墨，在纸上慢慢写下了一个字。
教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这位老人身上。
坐在第一排的任长风看见老人写的是一个“永”字。
写完，放下笔，老人拿起纸来，让所有人都看见，然后开口道：
“谁来评价一下，老夫写的这个字如何？”
老人中气十足，说话声音打胸腔里出来，洪亮高亢，连教室最后面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是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吕老爷爷的字写得好，在江海楼是公认的事情。甚至连宗主大人都向他请教过书法。现在他让我们评价写得好不好，这谁敢说不好啊？
见无人回答，吕紫书便自己抽人起来说。
“来，你起来说。”
一个学生站起来说道：“吕爷爷，您的书法当然很好。”
吕紫书面无表情地让他坐下，又叫了一个起来。
“吕爷爷，您的书法在江海楼独树一帜。”
又叫一个。
“吕爷爷，反正您写得比我好……”
吕紫书的脸越来越黑。
“你起来说！”
这叫的却是小胖子东方寿。
小胖子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着吕紫书黑得跟锅底似的脸，有些踌躇。
“刚才那么多人都说写得好，结果吕爷爷脸色越来越难看……”
小胖子心里嘀咕着，然后说道：“吕爷爷……您……您写得不好。”
鸦雀无声。
教室里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望着东方寿。
这……这小子活腻歪了不成？居然敢说吕爷爷写得不好，难道他忘了上回被吊在柱子上听课的待遇了？
所有学生都幸灾乐祸地看着东方寿，幻想着待会儿他会怎么被吕紫书虐待。
没想到，吕紫书听完东方寿的回答竟然哈哈大笑。
“哈哈哈，不错，老夫这个字写得确实不好！”
啥……啥玩意儿？
这下那些个看热闹的学生简直是大跌眼镜。
这……这小胖子运气这么好？这就给他蒙对了？
众人不可置信，继续看着。
吕紫书又说道：“既然你说写得不好，那你来说说，哪里不好？”
小胖子东方寿才擦了擦汗水松了口气，一听这话顿时吓得一激灵，一身肥肉都抖了三抖……
小胖子欲哭无泪。
这……我哪知道哪儿写得不好，我就是瞎蒙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却被耗子绊住了脚，这个事儿上哪儿说理去……
小胖子急得汗如雨下。
周围早已响起了低低的笑声。不少学生捂着嘴巴肩膀直抖动。
这小胖子太可乐了，简直就是个活生生的开心果啊……
一见小胖子吱吱唔唔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吕紫书的脸登时变得比刚才还黑。
“快说！”
老头儿一声大吼，东方寿顿时吓破了胆，扯着那变调儿的嗓子哭丧着脸把实话给抖了出来：
“我……我不知道，我是……瞎蒙的，我是瞎猫，我……我碰上了你这死耗子，啊不不不，我没说您是死耗子，我……我……我是说我还被那死耗子绊住了脚，我……我不知道啊，爷爷您饶了我吧……”
说到最后，东方寿已经哇哇大哭……
“哈哈哈……”
教室里早就是一片哄堂大笑。
任长风看得都懵了。
这演的是哪出啊？
江雪瑶忍住笑跟他说道：
“这是常事儿，不用大惊小怪的，习惯了就好……”
吕紫书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大吼一声：“闭嘴！”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但好多人依旧憋得脸色通红。
吕紫书气得来回踱步，走到了任长风跟前儿，一拍他的桌子，说道：“你起来说！哪里写得不好？”
任长风只好老老实实地站起来。
这下子可吸引住了全班的注意力。
这可是新来的小师弟。要是头一天就触了吕爷爷的霉头，那真是点子太背了……嗯，都怪东方寿那死胖子，要不是你触了吕爷爷这火爆脾气，能有这事儿……
任长风说道：
“这个字不好，主要体现在两点。按永字八法所讲，永字第一点为‘侧’法，就是说这一点不可太正，须斜方才好看，而爷爷这一点写得太正，此为其一。”
“再者，永字这一竖称为‘努’法，努者弩也，即是弓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这一竖应该写得长，直，快，就像一支射出去的箭一样。但我刚才看见，爷爷在写这一竖时，运笔太慢且略短，此其二也。”
任长风说完，教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呆愣愣地看着任长风。
“我……说错了吗？”
任长风顿时有点儿心虚……
教室里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长风哥哥，你真棒！”江雪瑶偏过头来朝他说道。
任长风嘿嘿笑着挠挠头：“都是老爷爷教我的。”
吕紫书听完也是开怀大笑。
“哈哈，说的不错。这个字确实就坏在这两点。”
吕紫书走到教室中间，说道：
“永字八法，就是今天要学习的内容。但是在上课之前，孩子们，我想问你们一句话。德艺堂，这德艺二字，何解？”
不等学生们回答，吕紫书自己说道：
“艺，指的是你们的学艺，你们的本事。到德艺堂来，就是为了学本事的。但是，德艺堂，德在艺前，学艺之前，更应该先学德。做人，当以德立世。不论你们今后处于何等境遇，都绝不能违背道德原则。”
“尤其是当你们都成为灵气修炼者之后，成为那所谓的强者之后，若是无德，便只能沦为荼毒生灵的魔头，遗臭万年，为世人所唾骂。”
“所以，德在艺前。宁可做一个有德的弱者，也绝不能做无德的强者。”
“孩子们，你们明白吗？”
所有孩子都神色严肃地点点头。
“所以，似那等不懂装懂，信口胡诌的行为，大家切不可为之。”吕紫书突然神情严肃地来了这么一句。
“干嘛又扯到我身上……”小胖子东方寿不满地嘟囔了一声儿。
……
一下课，任长风身边就围了一大堆的小孩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师弟，你是新来的吧？你真厉害！”
“小师弟，你以前的老师是谁呀？”
“你懂得可真多。”
……
突然被这么多人围着，任长风有点儿应付不过来的感觉。
“我……我以前没有老师。”
“没老师？那你怎么知道永字八法？”
“那是老爷爷教我的。”
“老爷爷是你的爷爷吗？”
“他不是我爷爷，我和他住在一起。”
“那老爷爷还教你什么了？给我们讲讲呗。”
“那……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好哇好哇！”
“嗯……话说在那东升神州傲来国，花果山上，有一块石头……”
……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任长风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要冒烟了——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端起一碗汤，“咕咚咕咚”地几口下肚，他才终于感觉舒服了不少。
江雪瑶看得好笑，说道：“你好像很受欢迎呢。”
任长风摆摆手：“我宁愿不要这么受欢迎……”
同院儿的林灵调笑道：“哈哈，我们倒是想这么受欢迎呢，关键是脑袋瓜里没啥墨水。”
叶南立马反驳：“谁说的？东方寿就很受欢迎嘛，他可是公认的开心果。”
“你们……哼！”东方寿感觉受到了打击，端起一碗饭大口地吃着。
“这个家伙，一委屈就爱吃东西，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