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皓月当空,江波荡漾。
水面上,一位昏迷的女子正随波逐流。而后于河水分流处停滞。
那女子年约十一二。气质恬静,楚楚动人。貌虽不扬,但也够得上眉清目秀。不过其双眼紧闭,眉间深锁,好似有什么解不开的忧愁沉重地压在其心神之上。
然而,不过几息时间,那深锁的眉间便如拨云见日般烟消云散。之后,女子也随一阵湖水的波动转眼醒来。但女子睁开眼的第一句话,着实不太好听就是。
“阿嚏……好冷!他娘的,头好痛!”话罢,女子打量周围,然而其瞳孔却霎时间放大,而后马上手脚并用向岸边游去。
身处于河水之中并不值得惊惶,但如果是身处在瀑布上流,并且与自己相距不足百米处有一道瀑布呢?这等险境让女子吓得亡魂皆冒,随后拼了命的向岸边扑腾。
而在这过程中,那身洁白的衣裳因沉积在河底的流沙再度翻涌而变得褴褛不堪,发簪也是不翼而飞。那蓬头垢面的模样好不狼狈。
到了岸边,女子也全然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休息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才缓过神儿,并思索起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呃……让我想想,我好像是出车祸了,嗯!对。然后,老子好像撞到了围栏。再然后我好像因为没系安全带,整个人从前挡风玻璃飞了出去。但我怎么落了水?”想到这儿,女子沉默不语地蹲坐在地上。
但随后,其“噌”的一下站起身,一惊一乍地道:“所以说。我竟然,没死!?”但随后,那女子便自嘲地摇了摇头。毕竟在那几乎十死无生的情况下,自己居然毫发无伤,并且还有功夫胡思乱想,换了谁也难免不感叹,自己究竟是有多幸运。
白裳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要站起身,眩晕感却席卷而上。还没等其站稳,头痛,便如潮水般接踵而至。
然而与此同时,一道悦耳女声自耳边响起。
“您、您是谁?”直到这句话传来,那头痛欲裂的感觉才逐步消退不见。
“我?老子是沈懿,司马懿的懿!你他娘的是谁?”
“您、您好。我、我叫幽柔,是幽族人。”说到‘幽族人’这三个字时,那女声倒是一反其怯生生的语气,而是底气十足地道。
“幽族人?幽姓?百家姓里有这个姓氏的吗?我怎么不知道。”话罢,白裳女子睁开眼,却没发现声音的来源。其张开嘴想发声再问,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那、那个……”
那怯生生地女声忸怩不安,支支吾吾了半响也没道出个所以然来。
而沈懿则置若罔闻,自言自语地暗道:“我靠!不是吧?难道因为那场车祸,老子成了哑巴了?”
“沈懿先生,您……”
“嘁,不就是变成哑巴么?总比死了强!况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要是不去买两张彩票,中个几百万花花,都对不起兄弟我这点子!嘿嘿嘿……嗯?你,能听到我说话?”正做白日梦做的不亦乐乎地沈懿这才发现,自己的心声居然能被他人听见。
“是,是的。我能听见。”那名为幽柔的女声还是那幅畏畏缩缩地语气。
“咦?见了鬼了,难道……你、你他娘的是鬼!?”说到这儿,只见那白裳女子不由自主地退了好几步。而后脚下一个不稳使其身形一趔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懿先生,您没事吧?”幽柔的声音再次自沈懿耳边响起,声音是如此之近。
见已退无可退,沈懿只好壮着胆子,手上有板有眼地掐出好几个奇特的手势,口中也是振振有词地道:“阿门……乾坤借法,邪魔退散!五毒不侵,道法无常!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弥陀佛!”沈懿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那丝毫无迹可寻的神魔鬼怪。因为这个原因可没少让江湖神棍诈骗财物,但沈懿仍不知悔改并乐此不疲。
“噗!”幽柔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但其马上就意识到不妥,于是赶忙解释道:“我,我才不是鬼呢!要说是鬼,那也是你!”被沈懿这乱念一通的口诀逗得忍不住发笑,心底自然也松了几分戒备。
“我是鬼?不可能!我还有温度呢,你看我的手,还……”话还没完,沈懿声音戛然而止。不因其他,只因原本自己那张粗糙厚实的手掌居然变成了纤纤细手!而暴露在空气中的半臂借着月光竟能映出耀眼地洁白。
见此,沈懿赶忙走到河边,借着水中倒影瞧见了自己的模样。
“Oh,My,God!”
这水中的倒影,不是那白裳女子又是谁?
“他娘的,我就说嘛!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虽然没死,却变成个女的!?变成个女的也就算了吧,长得还不咋地!”诚如沈懿所言,那白裳女子相貌虽不算个歪瓜裂枣,但也的确没什么可取之处。唯独值得称赞的地方也就是这白皙得不像话地水嫩肌肤吧。
“我、我,呜呜呜……”听闻此话,幽柔登时放声大哭。只听其一边抽泣一边愤慨地叫喊道:“你占了我的身体也就罢了,还、还说我丑!呜呜呜……”
这哭声听得沈懿是心烦意乱。其本想骂两句喝止幽柔的哭声,不过瞧见岸边那岁数不大的小姑娘模样,在联想到这悲恸的哭声,烦躁也是消减了大半。无奈,其只得出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你虽然长得一般,但你胸,呃……”白裳女子低下头,一马平川的飞机场一览无遗。
沈懿心道:“这情况,貌似,也不太乐观啊。”其话锋赶忙一转,又连忙安慰道:“不过你的身材……”双手一掐,腰间也摸到了一丝虽不明显、却无法视若无睹的小许赘肉。
但幽柔可不是旁人。在沈懿之前,她可是这具躯体的唯一主人,再加上她可是能听得到沈懿的心声。这一系列的种种犹如火上浇油,使得本就委屈不已地幽柔更是哭得撕心裂肺。
“唉!多余,真他娘多余!我解释个什么劲儿呢!”白裳女子扶额,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叹息。这等情况下,沈懿更不敢再多说,生怕惹得这小姑娘哭得更凶。
听着幽柔的哭声,沈懿呆呆地蹲在原地,脑海里也是胡思乱想了一大堆。
“啊啊……月光好美、好漂亮啊。”
“好肚子饿,一会儿吃点啥呢?”
“这儿的空气质量真好啊。”
“这时候要是有根烟抽那就更完美了。”
……
放声大哭的幽柔终于缓缓平复。
而沈懿也因此拉回了飘向了远方的思绪。
“喂、喂!幽柔,是吧?那个,呃,现在是什么情况?”
也许明白了哭不能解决问题的道理,幽柔沉寂良久,才开口回道:“这种事我只在藏书殿的一本杂记上见过。你我二人的灵魂对这个身体都非常吻合。不过你的魂力比我强太多、太多,所以现在是你占据了身体的主导。而我,也只能抑制我自己身体不能说话。不过我估计,最多再有两个时辰的时间,我连喉咙的支配权都会失去吧?到时候……”说到这儿,幽柔惨然一笑。
沈懿,也就是白裳女子疲惫地躺在地上闭上双眼,眼前随即一片漆黑。
然而不过是几息的功夫,本想休息片刻沈懿却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眼前竟浮现出一场场如梦似幻的迷乱景色。
这等异变吓得沈懿也顾不上其它,下意识地就想要睁开双眼。但原本属于本能的眨眼,此时居然不听使唤,这可让惊恐万分的沈懿黔驴技穷,只好坐以待毙。
“得。连眼都睁不开,我还能咋办?等着吧!”
眼前那景,有色但无形。扭曲的色彩不断颠倒变换,一会儿似山峰一般重峦叠嶂,一会儿像怒海般大浪滔天,看得其头昏脑胀,胃里更是翻涌不止。直到眼前逐渐拟成一片汪洋大海,沈懿这才开口道:“我靠!这又是什么情况?”
一道孤零零的身影位处于在海面上。
幽柔。沈懿一眼就认了出来。因为她和河水里那具娇小身躯的倒影一模一样。
幽柔正抱膝蹲坐在海面上。其指尖反复地轻点海面,引起一道道涟漪。
沈懿的身体缓缓下坠,而后如幽柔那般立于海面之上。其先是小心翼翼地抬起脚轻轻地跺在海上,发现还算结实后,便放心大胆地朝幽柔走去。
“嘿!哪里来的俊俏小姑娘。”沈懿嬉皮笑脸地搭讪。
但幽柔可不吃那套,依旧背对着沈懿,蹲在原地沉默不语。
“这是哪儿?”沈懿率先开口,问道。
“神海。”
“哦!好神奇啊。”
“嗯。”
“……”
尴尬!混杂在空气中稠密若实质地尴尬!
沈懿一笑,特地绕到幽柔身前,道:“咋了,小姑娘?受啥委屈了?跟哥说,哥帮你出头!”
听闻此话,原本安安静静地幽柔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般“噌”地一声站了起来,而后指着沈懿地鼻子怒声道:“别猫哭耗子假慈悲,来吧!”
这番话听得沈懿是云里雾里。其问道:“你在说啥,我怎么听不懂?”
“哼!魔就是魔,到了这种时候还要假装慈悲!没错,是我用祭魔阵将你引入我身体里,但你可不要太过得意忘形!若是逼得我引爆自身魂力,你也讨不了好!”说到这儿,幽柔不知从哪儿掏出把匕首,连忙退后两步,刀尖直指脖颈。
看幽柔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神色,沈懿知道她不是在说笑。收起了那幅嬉皮笑脸,沈懿郑重其事道:“我是魔?抱歉,我真得不懂你的意思。”
幽柔杏目圆瞪,盯着沈懿的脸好久。再发现沈懿眼神清澈见底,好像并不是在说谎后,幽柔终于露出一抹微笑。不过那笑容中蕴含的东西,沈懿感同身受。那不是释然,那是绝望,对自己、对他人,乃至对整个世界的绝望。
幽柔说道:“终究还是失败了吗?我赌上了我的所有、所有!却落下这么一个结果。”
沈懿手一摊,耸耸肩,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事已至此,小姑娘,你愿意讲给我听么?”
幽柔纤柔小手一松,匕首顺势而落。不过,还未来得及落在海面,便烟消云散。
其双眼透着灰败,缓缓伏下身,重新蹲回原处。
见此,沈懿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但还没走几步,幽柔那莺声燕语便传了过来。不过却少了初见时的几丝灵动,多了几分落寞。
“我是幽族人,是幽族里最普通的族人。普通到,连被赐予号的资格都没有。我们幽族人每当十岁生日,便由族中长老为其赐号,而后上报幽盟,载入族谱。但我已经十一岁了,却依旧没有资格封号。沈懿,你知道么?我们幽族,从来没有过到十一岁还没有资格被赐号的族人。我,便是那个第一。”
“父亲大人说我不配做幽族人!不配做他的子女!”幽柔几乎是喊着说了出来,之后,幽柔好像用尽了浑身上下的所有力气。一个不稳,就坐在那海面上。
很明显幽柔此时已处于歇斯底里的边缘。
幽柔双眼无神、有气无力地喃喃道:“耻辱、同情的目光让我彻底丧失了理智。所以我偷学并动用了禁忌,祭魔阵!那是以我自己五年里修炼来的全部灵力来换取魔的降临!即使,动用了这个阵法的后果是,我、不再是我。”
沈懿出声道:“好了,不要再说了。”
双目无神地幽柔仿佛听不到沈懿的声音:“但是我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我要让那些看扁我、瞧不起我的……”
“我要报仇!我要杀光他们!!杀光所有人!!!”
“啪!”那是巴掌落在脸颊的掌掴声。幽柔侧身倒在地上望着沈懿怔怔出神。
这一巴掌彻底把幽柔打懵了。反观沈懿,倒像个没事儿人似的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着说道:“看你的样子好像有点儿走火入魔了,所以帮你清醒清醒。虽然我不知道你那个什么狗屁幽族为啥规定十岁前必须获得什么鬼封号。但最起码我知道,你用的那个狗屁阵法就是以抹杀自我人格为代价,然后身躯什么的和你召唤过来的东西共享,最后被其慢慢吞噬,是吧?”
“你,你怎么知道!?”幽柔惊慌地问道。
“你都能听到我的心声,为什么我就听不到你的呢?我不知道那个东西再继承了你的一切之后会不会替你一雪前耻。但就算帮了你那又怎样?你还能看到吗!看不见,一切还有意义吗?你不是想报仇吗?喂喂喂,我真的要怀疑,你到底懂不懂报仇啊?”
沈懿瞥了一眼幽柔,道:”杀光就能解决吗?那样做,除了让自己陷入无尽的空虚以外,没任何意义!所谓报仇,是要亲手从仇人身上找回自己曾被他们蔑视、践踏的宝贵东西。这样,才有意义啊,不是吗。”
幽柔望着面带微笑地说出这一切的沈懿,脊背忽地发凉。倒不是因为其实力有多强大,而是因为其嘴角明明再向上扬,眼神里的杀意却浓得犹如实质。这种表情,当年自己五岁时因贪玩儿跑进会议厅里瞧见幽族族长下令坑杀所有无辜俘虏时,如出一辙。而那个笑,吓得年幼的自己好几天没法入睡。
“你是魔!真正的恶魔!原来我成功了。祭魔阵上说,只要以灵魂为代价,恶魔便会实现任何愿望!”
“是或不是,有那么重要吗?难道,你,不想了报仇么?”
“想!我想!!非常想!!!”
“那么就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幽柔。”
“我会拿出我的全部!所以,请满足我吧!”
“那,就如你所愿吧!”
……
遥远的蓝色星球。
电视上,正报道一条新闻。
“观众朋友晚上好。”
“晚上好。”
“今天是7月3号,欢迎收看新闻节目。主席就会堂发表未来社会前进方针等问题。”
……
“国道高速公路上,一辆被盗黑色皮卡冲下山崖,司机失踪,警方在正当地进行全力搜查。”
“以下是详细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