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满天星幕悬挂天空。薛婵轻轻的将头靠在裴玄贞肩膀。内心得到了短暂的安慰与休憩。
两人沉默良久，裴玄贞忽然问道，“阿婵与苏策。是何时认识的？”
薛婵觉得这个名字熟悉，良久才想起来，裴玄贞所说，是华裳阁那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阁主。
薛婵道，“我曾受丁大人所赠。在华裳阁做过两件袍子。后来那苏策来为我送袍子。统共见过两次。怎么了？”
裴玄贞微微摇头笑道，“阿婵可知。华裳阁的规矩。是要当场量尺寸的。你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薛婵从裴玄贞怀里直起身来，犹疑道，“说实话。我不曾觉得我是蒙混过关。”
“哦？”裴玄贞道，“此话怎讲？”
薛婵仔细回忆一下当日情形，道，“我觉得我不是蒙混过关。而是那苏策。有意放我过关。”
薛婵顿了一顿道，“那日刚开始。苏策是执意要为我量腰身尺寸。可是后来一番试探。他却忽然放弃。他的眼神充满骄傲。如果他放弃。或许是他已经知道他要的答案。”
这一直是薛婵心中的一件隐忧。但这些日子以来。那苏策似乎又忘记了这件事情。是以薛婵便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多心了。
但今日被裴玄贞问及。薛婵仔细想想。那种感觉仍未消散。或许那苏策又能因为别的原因。帮她保守秘密呢？
薛婵还来不及细想。便听裴玄贞道，“若是他知道你是女儿身。那么丁夔应该也知道了。他们是表亲兄弟。”
薛婵微微皱眉道，“可我并未觉得丁大人待我。与平日里有何不同。”
裴玄贞冷哼一声道，“他待你与平日是无不同。但他平日待你，就已经很与众不同。”
薛婵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的问裴玄贞，“哪里不同？”
裴玄贞将薛婵的手握在手心里，道，“兰花不是花。是我眼中人。难将湘管笔。写出此花神。阿婵当年也是名满皇都的才女。却不记得这首诗了么。”
薛婵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表达的是作者的爱慕之情。可丁大人初见我那日。却是念过这首诗。但那次见面是在我去华裳阁见苏策之前。我当时男儿装扮。他纵然念了这句子给我。又能如何？”
“能如何？”裴玄贞不悦道，“怕就怕在。他连男儿身的你都喜欢。”
薛婵微微一愣，捂嘴笑道，“你快莫要混说。”
裴玄贞仰头望着璀璨天幕沉默。薛婵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颗流星忽然滑落，在漆黑的天幕上划下短暂的一道亮光，薛婵双手合十。默默吐露着自己的心愿。
裴玄贞见她一副虔诚模样，道，“求的什么？”
薛婵笑道，“求。夜夜似今宵。”
薛婵说完去看裴玄贞。两双眼睛都闪耀着同样的温柔爱意，裴玄贞道，“一定会的。”
薛婵微微咳嗽了一声，而后对着裴玄贞微微一礼，“今日已晚。我觉得实在乏累。想回房休息。”
裴玄贞笑道，“我送你。”
薛婵微笑点头。
二人行至屋内。待到薛婵躺倒床上。裴玄贞在床侧坐了。紧紧握着薛婵的手道，“我就在这院子里。厢房的门不会关。你若有事。尽管喊我。”
薛婵再三催促。裴玄贞方才回到西厢房。二人各自躺下休息。
薛婵平日里觉浅，常常辗转反侧不能好眠。这一夜却睡得分外香甜。等到她幽幽转醒。已经是天光大亮。
薛婵刚刚起身来到梳妆台前，便听有人叩门。
“阿婵。你可起来了？”裴玄贞端着热水在门外问道。
薛婵慌忙换了外衣，又将头发微微梳理。方才去开门。
只见裴玄贞端着个铜盆。盛了半盆子热水。肩上还搭了一条方巾。
可惜他长于金尊玉贵的宦官世家。通身的风流气派。纵然此刻做了普通丫鬟婆子的活计。却仍难掩华贵俊美。
薛婵伸手将那热水盆接了过来，道，“裴六若是看见。怕是要扒了我的皮。”
“他敢。”裴玄贞笑着挤进屋，“你快些把脸洗干净。我在灶上给你炖了汤。”
说罢也不等薛婵回答。便又转身出门朝厨房走去。
薛婵捏了捏自己的脸，“嗯。疼。不是做梦。”
等到薛婵一切收拾停当。换了往日常穿衣袍。又将那假面皮仔细贴好。对着镜子照了好一会儿。裴玄贞才将吃食端上来。
清粥两碗。小菜两碟。东西简单。裴玄贞却是高兴的很。
上前扶了薛婵坐下来，道，“阿婵。我与你在阜阳亭雪会的时候一起喝过茶。却从未和你一起吃过饭。”
薛婵被他一语提点起来。不禁问道，“那一日我被罚了酒簪了梅花。第二日醒来便已经回到了家中。只是我酒后忘事。记不大清。是你送我回来的？”
裴玄贞微微颔首，“我自那时起。便常常觉得对你莫名的熟悉。只是又一时苦无证据。很多时候便只能事出从心。那一日你那般神态。纵然是男儿身。也足以令人心神大动。实在不想将你留在众目睽睽之中。是以便将你送了回来。”
薛婵微微点头，“缘分之事，总是这般奇怪。就当是天意吧。”
裴玄贞笑着将汤匙递到薛婵手中，“我与阿婵。本来就是天定的缘分。”
薛婵笑而不语。两人竟然像是相伴多年一般。沉默温馨的一起吃了早饭。
等到二人一同来到大理寺。薛婵径直去了典库房。便见屋内摆了一个大景瓶。里面斜插一束洁白的杏花。
杏花一般要到二月才开。此刻不知哪里来的杏花。薛婵不禁好奇。便走上前去观看。
还未走近，便听身后一个声音道，“薛主簿。还请看一看苏某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薛婵听那声音，不禁怔在原地。
苏策从薛婵身后走出。缓缓道，
“暖气潜催次第春，梅花已谢杏花新。
半开半落闲园里，何异荣枯世上人。薛主簿。我这杏花做的。可还逼真？”
薛婵怒目望他，“你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