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贞眼里精光乍现,“小姐也爱读书?竟有《金匮要略》拓本?”
“杂学旁收而已。我自幼体弱。不能似他人嬉戏玩耍。爹娘便想尽法子为我开解。我那屋里。便是逗人玩乐的拨浪鼓也收了无数。”薛婵说着以手轻压心口。
此处四面迎风。她有些微微想咳。
裴玄贞望着眼前之人。只觉虽有病弱之态却无颓唐之感。明明就弱不禁风。却又让人想起北风中柔韧劲草。
“裴郎君?”见裴玄贞望着自己兀自出神。薛婵出声轻唤。
“啊。”裴玄贞自觉失礼。慌的低下头来,“小姐天人之姿。在下唐突了。”一团红晕映在白皙的脸上似一朵云霞。
薛婵向来心性豁达。并不觉有他,“裴郎君可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将那册《金匮要略》取来。”
“劳烦小姐。”
薛婵裹了披风缓步离开。裴玄贞此刻立于亭中打量四周湖光水色。见栏边青白玉石处临水而生几株稗子草。摇摇曳曳颇有几分生趣。
大约一刻钟时间。薛婵回到亭中。
除了裴玄贞要的那册《金匮要略》,还多了一个暖炉。待至亭中石桌旁。只将那书往石桌上轻轻一放。便只抱着那手炉不肯松手。
裴玄贞见她那般怕冷样子。思及自己身为男子。常可结伴蹴鞠习武。若为女子。病体少趣。便当真是可怜。
伸手将那《金匮要略》取了,道,“得小姐赠书。玄贞至幸。”说着。将手里一枚用稗子草编成的小兔子轻轻递出,“无以为报。望添小姐之乐。”
薛婵从未见过这样的兔子。耳朵是草穗腿还是草穗。身子却是草叶叠加而成。伸手捏着细细的梗子。只觉新奇。
“真是有趣。这是用稗子草编的么。真是像的紧呢。裴郎君还会什么?”薛婵真是好奇。
“小姐莫要小瞧我。我虽爱读书。却也爱嬉戏玩闹。爬树捉鸟下河捉鱼。偶尔还会从树上摔下来。”裴玄贞打趣的指着自己眉骨处一个暗红疤痕。
薛婵噗嗤一声笑出来。抬眼望了望裴玄贞指的地方。果然一粒如星般疤痕坠于其间。
“菩萨保佑。总算是没伤了眼睛。”薛婵说着双手核实作了个揖。
“菩萨怕是没空管我。天天求平安的小姐都那么多。哪里顾得上我。”裴玄贞说着忘了一眼薛婵脖子里的长生锁。
薛婵本是不解。但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颇多打趣。才反应过来。
“让裴郎君见笑了。时人求长生锁。一般皆为海棠四瓣。各坠雕珠三颗。只因爹娘疼爱。我这锁便开了六瓣。每瓣坠了九颗雕珠。亏得爹爹请的一等琢锁匠。雕珠虽繁复却不失轻巧。不然这些年来怕是累也把我累死了。”
“将军爱女心切。也是人之常情。”裴玄贞顿了一顿,“不知小姐总角之期?”
长生锁只可佩戴至十二岁,裴玄贞打量薛婵与自己年龄相仿。自己上月已过生辰。只不知这薛家小姐何日生辰。
“后月初十便是了。”薛婵神色忽有一刹恍惚。后月。她应当已在莲溪庵了。
两人正欲说着。便见有人一路急走而来。来人四十来岁。一脸憨厚,向着裴玄贞行礼道,“请公子快点前厅去吧。您总这么躲着总是不好。”
裴玄贞微微颔首,抄起石案上的《金匮要略》起身抱拳向薛婵道,“有幸得识小姐。玄贞三生有幸。改日再会时。望小姐康健。”
薛婵起身相送,“谢郎君美意。”
微风吹动二人袍角。猎猎飞扬。三月春光正好。亭中景致宜人。有短暂的沉默。二人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裴玄贞再次抱拳,“告辞。”
薛婵只微微点头。并不答话。手里还捏着那一只草编的兔子。像是捏着十一年生命里最新鲜的快乐。
裴玄贞离开后。薛婵也折了几根稗子草。照着手中兔子的模样编扯。最后还是摇摇头。只带了收到的那一只回了沉月楼。
小时了了。大未必不佳。
裴玄贞眼里精光乍现,“小姐也爱读书?竟有《金匮要略》拓本?”
“杂学旁收而已。我自幼体弱。不能似他人嬉戏玩耍。爹娘便想尽法子为我开解。我那屋里。便是逗人玩乐的拨浪鼓也收了无数。”薛婵说着以手轻压心口。
此处四面迎风。她有些微微想咳。
裴玄贞望着眼前之人。只觉虽有病弱之态却无颓唐之感。明明就弱不禁风。却又让人想起北风中柔韧劲草。
“裴郎君?”见裴玄贞望着自己兀自出神。薛婵出声轻唤。
“啊。”裴玄贞自觉失礼。慌的低下头来,“小姐天人之姿。在下唐突了。”一团红晕映在白皙的脸上似一朵云霞。
薛婵向来心性豁达。并不觉有他,“裴郎君可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将那册《金匮要略》取来。”
“劳烦小姐。”
薛婵裹了披风缓步离开。裴玄贞此刻立于亭中打量四周湖光水色。见栏边青白玉石处临水而生几株稗子草。摇摇曳曳颇有几分生趣。
大约一刻钟时间。薛婵回到亭中。
除了裴玄贞要的那册《金匮要略》,还多了一个暖炉。待至亭中石桌旁。只将那书往石桌上轻轻一放。便只抱着那手炉不肯松手。
裴玄贞见她那般怕冷样子。思及自己身为男子。常可结伴蹴鞠习武。若为女子。病体少趣。便当真是可怜。
伸手将那《金匮要略》取了,道,“得小姐赠书。玄贞至幸。”说着。将手里一枚用稗子草编成的小兔子轻轻递出,“无以为报。望添小姐之乐。”
薛婵从未见过这样的兔子。耳朵是草穗腿还是草穗。身子却是草叶叠加而成。伸手捏着细细的梗子。只觉新奇。
“真是有趣。这是用稗子草编的么。真是像的紧呢。裴郎君还会什么?”薛婵真是好奇。
“小姐莫要小瞧我。我虽爱读书。却也爱嬉戏玩闹。爬树捉鸟下河捉鱼。偶尔还会从树上摔下来。”裴玄贞打趣的指着自己眉骨处一个暗红疤痕。
薛婵噗嗤一声笑出来。抬眼望了望裴玄贞指的地方。果然一粒如星般疤痕坠于其间。
“菩萨保佑。总算是没伤了眼睛。”薛婵说着双手核实作了个揖。
“菩萨怕是没空管我。天天求平安的小姐都那么多。哪里顾得上我。”裴玄贞说着忘了一眼薛婵脖子里的长生锁。
薛婵本是不解。但看他望向自己的目光颇多打趣。才反应过来。
“让裴郎君见笑了。时人求长生锁。一般皆为海棠四瓣。各坠雕珠三颗。只因爹娘疼爱。我这锁便开了六瓣。每瓣坠了九颗雕珠。亏得爹爹请的一等琢锁匠。雕珠虽繁复却不失轻巧。不然这些年来怕是累也把我累死了。”
“将军爱女心切。也是人之常情。”裴玄贞顿了一顿,“不知小姐总角之期?”
长生锁只可佩戴至十二岁,裴玄贞打量薛婵与自己年龄相仿。自己上月已过生辰。只不知这薛家小姐何日生辰。
“后月初十便是了。”薛婵神色忽有一刹恍惚。后月。她应当已在莲溪庵了。
两人正欲说着。便见有人一路急走而来。来人四十来岁。一脸憨厚,向着裴玄贞行礼道,“请公子快点前厅去吧。您总这么躲着总是不好。”
裴玄贞微微颔首,抄起石案上的《金匮要略》起身抱拳向薛婵道,“有幸得识小姐。玄贞三生有幸。改日再会时。望小姐康健。”
薛婵起身相送,“谢郎君美意。”
微风吹动二人袍角。猎猎飞扬。三月春光正好。亭中景致宜人。有短暂的沉默。二人忽然一起笑了起来。
裴玄贞再次抱拳,“告辞。”
薛婵只微微点头。并不答话。手里还捏着那一只草编的兔子。像是捏着十一年生命里最新鲜的快乐。
裴玄贞离开后。薛婵也折了几根稗子草。照着手中兔子的模样编扯。最后还是摇摇头。只带了收到的那一只回了沉月楼。
小时了了。大未必不佳。
昭武将军生日后的第三天。薛婵登车去了莲溪庵。
莲溪庵位于京城西南。并不算太远。马车内坠了拳头大小的夜明珠。照的车内明亮柔和。
薛婵闭着眼睛养神休息。手边是一册《云园旧事》,讲的是一个富家公子爱上了青楼花魁。不顾爹打娘骂放弃地位与前程与心上人远走高飞的故事。
故事只读到一半。一只草编的兔子轻轻压在已读的位置。遮掩着一处“我寄白雪三千片。君报红豆应以双”的句子。
马车大约行了三个时辰便到了莲溪庵。寺中休空师太乃薛婵母亲旧交。在来之前就已寄书信来说明情况。此刻薛婵一到。休空师太便迎了出来。
二人站在寺前青石台阶下。
“施主一路辛苦。”休空双手合十行礼。
“叨扰了。”薛婵亦双手合十回礼。
薛婵抬头打量休空。休空亦暗暗打量着她。薛婵只觉得眼前人虽为女子。却生的面方垂耳,一看便是弥勒宝相。不禁暗暗思忖佛缘妙理。怕是万般早已天注定。心中便又多了几分通达禅意。
休空早就听薛婵母亲提起过。膝下有一幼女。聪慧伶俐,奈何却有几分不足之症。今日一见。虽然年纪尚小。但却自有一派贵气清华。不禁念了声佛。
“施主请随我来。”薛婵不是出家。只算普通香客借居。休空领了薛婵一路绕过前殿向后走去。
有将军府的一名随行婆子将带来的包袱细軟拿好了紧紧跟上。行至一处干净客房前。休空便停了脚步,“此处乃为小姐准备的客房。佛门之地招待不周。免不得要劳烦小姐顾全自身。”
薛婵虽自小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但却不是娇气的心性,吃住随心。只要开心就好,听闻休空这般言语。
忙从包袱里取了一个小包裹,“师太客气了。这里是三十两纹银。是我与母亲所捐香油钱。爹爹昔年北守宜疆。贼寇作乱。免不得已动过杀戒。但为我百姓安宁,自当不惜己身。还望菩萨普渡。”
休空念了声佛,也不推辞。接了包裹道,“将军不惜己身。加自万千业障。护百姓安宁。乃大慈悲。昔年将军尚未回京之时。夫人便已托我为亡魂超度。因果自身而得菩提明镜。小姐不必太过执着于此。”
休空顿了一顿,“另莲溪庵依山傍水而建。庵内不似候府。小姐畏寒。便只有一筐次等银炭可供小姐取暖。还望多加留意。勿被炭烟熏了眼睛。”
时值三月春日。纵是山上寒气略重。也不至隆冬时节苦寒。薛婵但觉无妨。便一一应过。休空又嘱咐了两句便转身离开。车夫已经折回将军府。此刻薛婵身边只留了一个府中的婆子略做打点之用。
薛婵推门进入客房,半旧的木板门吱呀一声。像是和花团锦簇的将军府一声清浅的道别。
室内颇为清简。一床单薄的被褥被整齐放在床侧。一张方桌上摆了一个水壶。以及三只不同款式的杯子。
薛婵不禁想起故事里常说的。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好在一应物具皆一尘不染。薛婵很是喜欢。婆子正在归置包袱。薛婵转身去支开了纱窗。鸟鸣山幽。空气里有一股淡淡花香。
山中无甲子。人间岁月长。
转眼间已是五月夏初。山下芳菲已尽。庵里的桃花却仍灼灼盛开。院子里的石桌石凳上铺了厚厚一层落花。
“有人递了拜帖。求见小姐。”休空站在桃花树下。递出一只漆雕锦盒。
薛婵正趴在石桌上临字,闻言便起身接过锦盒,只见一张浮云笺描金名帖下压着一本书,薛婵去拿那张名帖,彼时恰有一朵桃花被风吹动。堪堪跌落。落进锦盒里。砸着《金匮要略》几个字。
薛婵也不理。只将名帖展开。是尚好的秋明体:
羞阳亭借书者敬拜。
薛婵想起羞阳亭里的明媚春日,不禁莞尔,按规矩。他应该写“尚书府裴玄贞才对。”薛婵将锦盒收好。准备去见一见这位“爬树捉鸟下河摸鱼”的候府公子。
“多谢师太。”薛婵双手合适十对休空行礼。
“阿弥陀佛。此刻人在大门外。可需要为小姐准备吃食?”
“不必。多谢师太。我大概会在未时回来。师太莫要担心。”说完,不待休空多说。便踩着一路缤纷落英离开。
休空望着薛婵离去背影。不禁微微摇头叹息。一切众生。于无生中。妄见生灭。凡所令人心生欢喜亦必令人忧苦。是为放下得大境界。一切自有天意。一切皆有定数。
薛婵一路疾走却忽的停立在莲溪庵大门外的第一阶青石台阶上。以她现在站的位置刚好可以俯瞰长阶尽头的牵马少年。
三月未见。少年的身量像是拔节般的生长。一身云字长袍上落满了日光。少年也变得闪闪发亮起来。像是忽然感觉到了目光。少年牵着马笑着回头。
薛婵今日只在头顶简单簪了一支白玉净簪。长发如墨般垂至腰迹。一身白色纱衣勾勒纤细腰肢。静静立于庵堂之前。颇有几分仙姿缥缈之感。
少年一时花了眼。口中讷讷:“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长作渡人舟。玄贞今日。见着普渡众生的菩萨了。”
薛婵提裙快步步下台阶,“佛门净地。郎君万莫要混说。”
裴玄贞忙后退一步,拱手施礼道,“在下失言。”
薛婵微微施礼,“郎君怎知我在此处?”
“说来话长。山间景致别有趣味。可否邀小姐共赏山色?”
“公子雅兴。薛婵自当奉陪。”
裴玄贞将马系好,二人就着初夏时节花光树影,漫无目的的走着。有鸟鸣阵阵。从远处稀疏传来。
裴玄贞:“昨日小姐生辰。玄贞略备薄礼登门拜会。才知小姐已来莲溪庵静养。不知最近。玉体可安。”
山石如玉。踩上去有细微的脚步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