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萧眠应该也是很不容易吧。”唐离轻轻道,语气中似乎残留着不确定的成分,她不知道,但又或许知道,一个毫无身份背景出身贫贱的人能做到如今的地步动辄千呼万唤权倾朝野,这背地里受的苦与痛或许是她不敢想象的,但这样的世界一直都与她有着莫名的隔阂,从未经历过,以后也许不可能会经历。
她仿佛与宫中所有人都隔着一道过往,那些宫人们,她的兄长们,还有父皇,永远都是隔着一堵墙,由永夜宫隔开的世界,表面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却是骨子里的冷淡与疏离。
她的母妃曾经告诉过她,自己从来都不属于宫中,无时无刻不想要逃离,她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鸟,至死都在笼中。
唐离想过,自己是幸运的,一生衣食无忧,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但是,这样的活和死一样,都是安安稳稳风平浪静的,她找不到这二者只见的区别和临界点,只能在边境徘徊着,她不适合宫中的生活,想过去往另一个世界,可到最后决定的时候,还是停住了握在手中的匕首,她的父皇,知道她这样做,肯定会心痛的。她不能伤他的心。
即便,他伤了她母妃的心。
宫外传来了歌舞升平喧哗声,丝弦声断断续续的,将唐离拉扯回现实中,她吸了口气,胸中冷冷的,对女萝沉声道,“皇奶奶的诞辰,这应该是最后一天了吧,今晚定是极为热闹的。”
“是啊,我们第一天去过了,今晚你还去不?”女萝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的轻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萧眠那温柔而傲慢的吩咐,“去和殿下禀报一声吧。”
一个侍女唯唯诺诺地穿过长廊来到唐离面前,“公主,萧大人来了。”
“知道了,你退下吧。我马上去殿里。”唐离淡淡道,扭头看了女萝一眼,“叶兄,你呆在后庭不要去前面,免得厂公认出来。”
“哎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估计这是来送请帖的吧,看来今晚有热闹看咯。不知道那慈宁宫里又要怎么斗来斗去了。”女萝双手抱胸,彼时传来一阵风声,她循声望去,看到万千竹林梢尖立着一个高挑瘦长的影子,轻飘飘的发带随风扬起,嘴角带着一丝不羁的笑,正是尚风夷。
“正好尚风夷查探回来了,我和他商量一下事情,保证不乱走,离妹你去殿里吧。记住别让那个狐狸占便宜,不然我揍死他。”女萝很强势地攥了攥拳,唐离温婉笑笑,点了点头,随后前往宫内。
萧眠的装束很是闲散,没有如往常一般戴着威严官帽,长长墨发仅仅是用无暇玉冠了起来,几缕鬓发垂下,反添几分风流,他面色宛如敷粉雪白,薄而透明的脸上一双丹凤眼斜斜上扬,闻到宫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侧侧脸,勾魂的视线随即一转,薄薄的嘴角带着笑。
“劳烦厂公久等了。”唐离淡淡道,看到他负手拿着的书,眼神有些不自在。
萧眠见状,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书,随口道,“殿下海涵,臣见殿下藏书实在丰富,便禁不住挑拣了本随手观览,还望殿下见谅。”
“无妨。”唐离倒也不介意,轻声问道,“厂公何事?”
“今晚是皇太后诞辰的最后一天,慈宁宫的晚宴,还望殿下到场为安。”萧眠笑道。
唐离点点头,很安静道,“皇奶奶的晚宴,我定会去的。”她心里生出几分困惑,若是只为这一件事,大可不必劳烦萧眠亲自来一趟,这么兴师动众,是为了确认什么?
“殿下今日身体可还安好?”萧眠问道。
“一切安好,请父皇安心。”唐离只当是他帮唐衍代问的,诚恳回道。
谁料他眼神忽然一动,目光似是恳切又似是冰冷,突如其来的一转直视让唐离纳罕,“殿下,”他薄薄的唇瓣微张,声音轻轻的飘到空气中,如若一片冰冷冷的雪花,融入了天地间,转瞬消逝,不留片刻踪迹,“这是臣自己的心意。”
唐离一愣,她想要确认这话的真实性,可一切都是没有丝毫痕迹可寻觅,纯净得似茫茫无垠的雪原,没有片刻的停留,唯有萧眠捉摸不透的眼神在望着她,难以判断。
她模棱两可地回道,“一切都好。”但愿方才是自己听错了。
“每天都喝那么苦的中药,难受么?”
唐离蹙眉,这句话,他并没有用君臣之礼来问,连自称“臣”都没有说,仿佛面前所站的,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两个普普通通的不能再平凡的人。
她没有回答,只是觉得萧眠眼下太过逾矩了,还是说自己对他太过礼让反而让他得寸进尺?但随即一想,即便是那些哥哥们都要让他三分,自己的身份在他看来本就不足为惧,也难怪他总是这般傲慢。
唐离没有回答,只是着重把方才的回复再陈述一遍,“皇奶奶的晚宴,茯苓今晚必定会到。”
“臣知道了。”萧眠轻声道,唐离听到“臣”时有一声清微的吸气,这一声如释重负引得他嘴角几不可微的上扬。
萧眠没有丝毫要走的迹象,负手道,“上次殿下遇见的北辰世子莫初寒,今晚也会受邀,若是殿下不愿见他,臣大可派些随从保护殿下。”
“劳烦厂公了,不过不必了。”唐离想起女萝和尚风夷,想必有他们陪伴,自是不用什么多余的随从侍卫。
“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有件事让臣很是为难,也很是让圣上为难。”萧眠绘声绘色地皱了下眉。
“什么事?”唐离小心翼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