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
柳乘喃喃道。
寺庙在天荒大陆式微已久，至少到现在，柳乘都还没有见到过真正的大庙与高僧。
至于那日在青阳城主府遇到的醉禅大师之流，不过是假借佛家名号，四处为害一方的流寇草莽罢了。
这座石像跌坐石雕莲台之上，头顶戒疤，一漆黑的袈裟皱巴巴地贴在瘦小的身姿上，罐骨高耸的瘦长脸庞露出悲苦之色，似在悲悯世人。
他静静望着虚空之门外的柳乘两人，生硬地抬袖合十，嘴唇颤动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一时间，柳乘也不好确定眼前这僧人到底是石像，还是活人。
“敢问大师法号？”
柳乘行了一礼，慎重问道。
那石像状的僧人嘴唇似乎有些费力开合，过了片刻，才响起道生硬枯涩的声音：“……老衲，法号地藏。”
轰！
这话宛如晴天霹雳，当头将柳乘震得僵在原地。
难道，他竟是传说中的地藏王菩萨吗？可是，地藏王不该是在镇守九幽地狱，为何会出现在这虚空之门内？
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柳乘扫视那石僧身侧趴卧睡去的异兽，没有来心里一紧。
若这石僧真是地藏王菩萨，那这异兽莫非就是那谛听？
可是，它又为何要将自己连同裴俊等人抓来？
“大师可是那传闻中发下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
柳乘更加谨慎问道，苏茗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诧异柳乘为何知晓这些。
“……想不到千年过去，世间还有人记得我。”
石僧有些动容，枯涩低声宣了句佛号，那深邃如同深渊的漆黑眼眸悲悯之色更甚。不知为何，柳乘被他这么一瞧，心里头没由来生出股不详之感。
“施主，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为了世间生灵免遭涂炭之祸，也只好请你们二位留在此处，陪老衲一同镇守了。”
话音刚落，柳乘脸色大变，刚要祭出菜刀，一股磅礴无匹的大力却自那石僧的袖口传出，仿佛一道锁链似的，劲直将其拽入虚空之门内！
这力道根本不容柳乘反抗，柳乘霎时间只觉自身如同秋叶上的蚂蚁，被肆虐狂风席卷往前。
扑通，扑通两道坠地之声响起，柳乘被摔得眼前发黑，四肢生疼。哪怕炼尸经的淬皮篇已有小成，也扛不住这石僧的随手一引。
毫无防备的苏茗更是直接摔俯在地，昏迷不醒。柳乘爬起伸手去扶苏茗，又惊又怒，不知这自称地藏王的石僧为何要对自己两人出手。
“难道如今佛门已是变得不问青红皂白，便要伤人吗？”
极力压下胸口戾气，柳乘厉声喝问，希望能同这石僧讲道理。他知晓若是出手相博，自己定然毫无胜算。
“非是老衲不辨善恶，而是此处关乎天下生灵，容不得泄露半点天机。”
石僧闭眼摇头叹息，再度低声口宣佛号，似乎愧疚难当，不敢对上柳乘的眼睛。
“那我们要如何才能离去？”
柳乘咬牙，不甘心问道。
“既然误入虚空之门，当为天下生灵共守此地，直至油尽灯枯。”
“油尽灯枯？”
柳乘被这话气笑了，本来参与天下御剑试炼的，你叫我陪你在此等死？
“不行，不能在此坐以待毙。”
眼见石僧闭目不再言语，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柳乘心里着急，暗暗思量起对策。
这里似乎是处虚无之地，除了石僧座下的莲花座台发出点灰蒙光亮，远处便是暗淡一片，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火折子在被石僧卷来之时不知丢到了何处，眼下只得借那点灰蒙光亮才能辨清方向。柳乘暗自估算他与石僧间的距离，十来步，自己应该可以在瞬息间闯入，然后下手偷袭。
“青水，青水？”
暗暗唤了两声，心头没有传来青水的回应，柳乘心里越发不安，也越发想要赶紧离去。
他得等待偷袭的时机。
盘膝坐地，柳乘假意闭目养神，实则在等对面的石僧放松警惕，一刻，两刻，三刻……终于，他听到了石僧悠长而微弱的呼吸声。
这是突破到炼气六层后的特殊能力，只要柳乘愿意，甚至能听到几十丈外蚊子的哼唧声。
右掌布带缠绕下的鬼眼幽幽亮起，柳乘对此次偷袭毫无把握，上来便欲使用自己最大的底牌。
鬼脉，化魔！
一刹那间，胸口的戾气倾泻无漏，他豁然起身，挥掌冲向石僧！
几乎同一时间，柳乘那张清秀的脸庞变得半黑半白，隐隐有几分狰狞可怖。
补天功，发动！
轰！
手掌堪堪袭到石僧身前一丈，一股强硬至极的反震之力猛地从掌心传回，柳乘脸色大变，慌忙撤力回挡，顿时便被这反震的力道给轰得衣衫翻飞，整个人像是被一柄大锤击中胸口，吐血倒飞摔地！
“噗嗤！”
喉头再度翻涌出股腥甜滋味，柳乘摇摇晃晃站起，忍不住仰头喷出大股血雾。
太强了，光是这石僧的护体罡气便可怖如斯！
“难道要催动鬼眼引动天地灵气，引来赤雷劫吗？”
心头闪过这个念头，柳乘又不得不苦涩摇头，这石僧显然不是邪恶之徒，引来赤雷劫也不会奈何其分毫。
“鬼眼？你是人类，为何有我阎浮鬼族的鬼脉？”
石僧睁开眼睛，悲悯的消瘦脸庞浮上些许惊诧，抬袖反手往前一抓，柳乘便不由自主滑步向前，右掌手腕顿时被石僧扣住，仿佛被精钢所禁锢一般，挣扎不动。
“鬼脉，仙脉……不对，你的体内还有麒麟神脉！”
石僧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激动，皱巴巴的僧袍都在不出颤抖，“仙、妖、鬼三脉共体，天下苍生有救，天下苍生有救！”
柳乘被他这副疯癫的模样吓得哑然，只听得石僧豁然站起，扣住柳乘的手腕，肃然道：“这位施主，敢问你是否愿意入我佛门，继承我鬼僧地藏的衣钵，镇守这虚空之门下的魔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