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彪所在的第二进院落没有手榴弹的轰炸,虽说院子里照样乱成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但是他多年为匪,经历过许多危险的时刻,此刻还算镇定。他胡乱穿上衣服,将一个“百宝囊”背在身上――这东西是他多年为匪的经验,里面除了散碎银子还有匪伙的花名册和一些重要的契据,只要他能跑出生天,便能以此重新回本。
“云东去哪里了?”他问“刷子眉”。
孙云东是他的长孙――孙大彪只有一个儿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成了个废人。因而孙大彪十分看重长孙,把他视作自己未来的继承人。
“少爷在西厢房……”
“快去把他找来!”此刻情势危机,孙大彪准备“流水”,家眷自然顾不上了,不论是发妻还是小妾,乃至不成器的儿子,危急时刻他都可以抛弃,唯独这“香烟屁股”是要保得。
不多片刻,“刷子眉”带着他的孙云东过来了,孙云东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孙大彪平日里“培养”,但毕竟是个富家少爷,平日里呼幺喝六颇为威风,此刻大敌当前,早就慌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老爷……我们,我们怎么办……”
孙大彪瞪了孙子一眼,见他一脸慌张,东张西望,即没有“镇定自若”也没有“跃跃欲试”,连身上的衣服都没穿利索,不由心中暗暗失望。
“你整顿下衣服,随我突围。”
“是,老爷,”孙云东抽了下鼻子,“只是我爹娘怎么办……还有太太和各位姨娘。”
“你TMD就少管这闲事了!婆婆妈妈。”孙大彪哼了一声,“给小爷一柄家伙,我们走!”
孙大彪带着孙子和几个亲信,驱散了慌乱的女人们。摸到二进西厢房的后面,搬开一快假山石,露出一个半人高的洞口。
“你!先出去!”刷子眉一扬刀,吩咐一个喽啰先钻出去。
喽啰钻了出去,外面并无动静,一行人才一个个钻过墙洞,来到外面。
“贴着墙根,悄悄的往外面走……”
然而这一队突然出现在墙外的人立刻被角楼上压顶的士兵发现了,“呯”的一声,角楼上火光一闪,两个家丁中弹倒地,
“快!往外面冲!”孙大彪一扬刀。拉着孙子便狂奔起来。
孙大彪知道,他这大崀圩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条往永化去――那是万万去不得的;另一条通往县城。
唯今之计,只有朝着县城方向突围出去,只要杀出大崀圩,不论是去辛家庄还是去青莲圩,都还有一线希望。
此刻的大崀圩里,已是一片混乱,阵焕兵分两路先打腹心的战法,顷刻间便将匪伙的指挥系统打乱。散居各处的喽啰们在睡梦中被喊杀声和爆炸声惊醒,惊慌失措的四处奔逃,完全丧失了建制,大部分人在慌乱中朝着县城方向的道路奔去。
此时外面的国民军已经列阵完毕,因为国民军的射击速度远不如伏波军,所以这次来他们携带了大量的竹签,密密麻麻的在道路上前栽出了一道宽达一丈的鹿柴,国民军士兵们则分成两队,在路左右的树林草丛中各自占据射击阵位,形成两翼侧面交叉射击的态势。
第一批逃出大崀圩的土匪慌不择路,加之天色漆黑,一部人直接冲进了竹签阵,被戳穿腿脚,惨叫着倒下去,后面的人正踩着伤员往外冲,
“开火!”
两边的枪声立刻响了起来。
左右两翼的南洋式步枪交替开火,不紧不慢,一阵接着一阵,在铅弹的暴雨一般的洗礼下,只要冲进射击范围的几乎无一漏网,偶然有几个遍体鳞伤的冲过了竹签阵也很快被解决掉。顷刻间路面上已近到处是尸体和伤员。
“救命呀……拉兄弟一把……”
“蒋哥!救救我,我还有银子,还有地!救我……都给你……”
“孙大彪,你个王八蛋!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妈呀……妈呀……”
伤员的哀号呻吟回荡在道路上空,不时传来断气的人凄厉的尖叫,在夜色中分外瘆人。第一回见识到这样残酷场面的荜达脸色有些发白,然而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地注视着战场的态势。
罗奕铭见道路上的尸体和伤员已近把竹签阵破坏了大半,便叫人立刻补设,随后让国民军稍稍后退,留出足够的“死亡空间”来。
“不要着急,按节奏打!”他一边巡视鼓舞着士兵们,一边注意着大崀圩内的火光,不知道阵焕他们怎么样了?
阵焕这边如同两条蛟龙入海,搅得大崀圩翻天覆地一般。失去了头目指挥的喽啰自相冲撞,有得慌不择路的往永化逃去,有的在恐怖中自相残杀起来。无论孙大彪和他的手下入河吆喝,企图聚拢队伍,都被乱兵冲散。
以孙大彪的经验,自然知道敌人在出口必然有伏兵,自己就带这么几个人冲出去那是自投罗网,当下吩咐道:“快,吹法螺!让大家朝这里聚拢!一起冲杀出去!”
他虽然叫家丁带着法螺,但是原本是不打算吹得。一吹法螺,固然喽啰们会来汇合,可是也等于亮了招子,髡贼必会循声追杀而来,可以说是得失各半的险招。不过此刻他已近顾不得这许多了。
低沉的法螺声呜呜响起,果然不到片刻他的身旁便汇聚了五六十人。孙大彪不敢久留,大声道:“各位兄弟,大伙一起冲杀出去!只要跟着我冲出去的,个个都是我孙大彪的好兄弟!每人赏银子赏地赏女人!”
他这一番蛊惑煽动,让不少已近在慌乱逃命的匪徒又燃起了贪欲,齐声高喝道:“跟着孙大哥干!”“杀出去见个真章!”“把女县长抓来,大伙开个澳洲荤!”……
孙大彪一扬刀,众匪徒齐声呐喊,一起涌了出去。
阵焕带着两个排杀得山货行里人头滚滚,然而他带着人冲入第二进院子的时候,只见院子里只有许多老幼妇孺,并不见几个男人。
“孙大彪在哪里?”他着急地问道。
“跑了!”一个士兵匆匆的从正房里跑了出来,“有个丫头说:孙大彪带着他的孙子跑了!”
“我们去追!”阵焕转身要出去,又停住了脚步,吩咐道,“把这院子里的人都看好了,不要叫他们跑了,也别让他们死了!”
正说着话,夜空中传来法螺低沉的“呜呜”声,阵焕一愣,这不是伏波军的信号!
孙大彪在集合队伍!
“一排集合,跟我来!”
仓猝之间,他集合了大约三十多人,循着法螺的声音跑去。
孙大彪已经带着他集合起来的人马,一路狂奔,朝着路口逃去。没走多远,他就遇到了从路口溃逃下来的喽啰们,许多人浑身是血,有些人被打断了肢体,一瘸一拐的挣扎着往回走。
前面的枪声有节奏的轰鸣着,孙大彪知道往前冲击必是九死一生,然而此刻他已别无他路,只有硬着头皮冲了――只要冲过路口便有活路。
“大家冲啊,跑出去才有命享用!”他高声喊道。然而他喊得虽然响亮,自己却并不往前冲杀,而是暗暗放缓了脚步。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放亮,土匪们发现迎面拦截的国民军人数并不多,不由勇气大增,一起狂吼起来,拼死冲杀,人潮瞬间便淹没了竹签阵。
县中队的排枪轮番射击,前面土匪成批的被击倒,后续的却前扑后续的猛攻上来。很快,便有第一批敌人越过竹签阵。罗奕铭见状带着预备队第三小队立刻正面迎了上去,一排枪将敌人又打了回去。
然而意图死里求生的土匪们好不容易打开了缺口,又有孙大彪在后面不断的督战激励,后面的队伍不顾死活的又冲了过来,没打几排枪,第三小队便与敌人打起了白刃战。
荜达手里拿着霰弹枪――她在台湾的时候被训练用过这种武器,眼见着罗奕铭的第三小队陷入了混战,立刻带着四个周家家丁赶过去增援。
她冲杀过去,正遇到一个中年壮汉在七八个土匪的护卫下往外跑,从他凌乱但华丽的衣饰和手下整齐的装束、良好的武器上,她意识到这就是孙大彪。立刻高喝一声:
“孙大彪,哪里跑!”
这一声断喝极其尖锐,让孙大彪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年轻女髡拿着双管火铳,带着几个人冲杀过来。
“刷子眉”眼见头目的踪迹被发觉,立刻大喝一声:“老爷快走!”挥舞着大刀领着三四个家丁迎了上去。
荜达正要开枪,身边的周二已已经张弓搭箭,一箭射去,最前面家丁应声倒地。荜达稍微慢半拍扣动了扳机。轰隆一声,“刷子眉”并两个家丁浑身浴血,惨叫着倒了下去。
此刻土匪已近冲到不足四五步的地方,荜达又扣扳机,将另一发子弹射了出去,顷刻之间,孙大彪身边的家丁已是所剩无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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