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冶一句话猜中了心事,陆羽顿时有些惊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装睡了,于是平复了一下气息,开口道:“你怎么知道的?”
据陆羽所知,李冶与阿宁从未见过面,他也未曾与李冶提到过阿宁,所以李冶能问出这样一句话,实在出乎陆羽的意料,令他一时无所适从。
“你刚刚伏在桌上时,自己喊的啊,是做梦了吧?”说着,李冶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暗藏着一丝嘲讽,只是这嘲讽的对象是谁,就无人得知了。
陆羽觉得面皮有些发烫。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在梦中叫出阿宁的名字,还是在李冶的面前。他生怕李冶因此再度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他想转身将她揽入怀中,却又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李冶继续说道:“我似乎听我爹提到过这个阿宁,你们应该认识很久了吧?”
“快五年了吧。”陆羽老实地答道。
“你与她,共同经历过很多事吧?”李冶追问道。
陆羽担心李冶猜忌他与阿宁的关系,顿时便想否认。然而,阿宁与他共患难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在他身边舞动长剑的记忆,清晰地似乎就在昨天。
陆羽张了几次嘴,终究没有吐出半个“不”字。最终,他含糊地应了一句:“嗯。”
“她一定是个出色的女子吧?”李冶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她的声音有些缥缈,让人捉摸不定。
“是啊,她的确很出色。与她相比,这世上的大多数男子也都黯然失色!”陆羽发自内心地赞许道。
“那她如今身在何处?有机会的话,我挺想见见她的。”李冶此时的语气很是淡然,就像聊家常一般。但陆羽却觉得,气氛愈发古怪了。
按理说,两人已然和解,又即将成婚,应当有讲不完的体己话才对。然而从李冶开口至今,两人一直在聊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陆羽想要说点什么将话题转移开,然而他想了又想,发觉自己着实找不到什么恰当的话题。问李冶这几年的事么?被李静忠当做人质的生活,想想也知道个大概,又何须多问?至于更早时秦楼楚馆里的日子,问一次,便是将两人心底那不可言说的伤疤掀起一次。因此陆羽自然是不敢提及。
如此一来,陆羽便当真找不到什么能转移话题的东西了,而李冶已经说了话,他又不能不回应。于是他只好如实答道:“她应该是被囚禁起来了,不过我现在也不知她到底在哪。”
“难怪觉得你有些魂不守舍呢?一直在担心她吧?”
这一次,陆羽没有回答,因为他实在不知,面对李冶这样的问题,他该做出怎样的回应。
但李冶却丝毫不觉尴尬般地继续问道:“你是打算要去救她的吧?”
陆羽沉默片刻,而后正色道:“她多次救我,我知她有难,自然不能弃之不顾。”
“那你现在有线索了么?打算何时去救她呢?”
“我已经有了些线索,”陆羽鼓足勇气,“姐,我正要跟你商量,我打算尽快去救阿宁,所以我们的婚事能不能……”
“推迟吧!”李冶很是干脆地说。
陆羽没想到李冶居然先他一步说出了他的请求,顿时愣住了。等他回过神后,又担心李冶是说反话试探他,赶忙恳切地道:“姐,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你如果……”
“别说了,”李冶打断了他,“就像你说的,阿宁救过你多次,你若弃她不顾,不是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吗?先想办法救她吧,其它的事情容后再议。”
“姐,多谢你体谅。”陆羽心中感激万分,一扭头便想转身面向李冶。然而他刚一动,李冶的手就按住了他的肩头。
“我今天有些累了,早点休息吧。”李冶满是疲惫地道。
陆羽一时有些不解,片刻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李冶定是以为他要与她亲近,这才拒绝了他。
想到这些,陆羽的脸便有些发烫。但他又不好意思再解释,只好尴尬地转回身,保持着背对着李冶的方向。
营救阿宁的想法得到了李冶的首肯,陆羽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他心情畅快,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的背后,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正从女子的眼角不断滴落,渐渐地浸湿了锦被……
第二天,李冶很早就起了身。陆羽本也想早些起身,询问梦月阿宁的所在地,然而明明睡了很久,他却依然觉得眼皮沉重,脑子也晕乎乎的。鼻段嗅着李冶残留着的香气,更是让人不愿起身。于是他这一躺,便睡到了天光大亮。
等他再度醒来时,热气腾腾的米香便钻入了他的鼻孔。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去看,只见白米粥和两个精致的小菜已经摆到了床前的圆桌上。端菜的丫环看见他睡眼惺忪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转身跑了出去。
陆羽瞧着丫环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一声,而后便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爬起身,穿好衣服,洗完头面,便出门去寻李冶。
这早点,陆羽自然是想与李冶一同享用的。
然而他在自家的小院里寻了个遍,却也没瞧见李冶的影子。他想去问问李佑之,但老人难得睡了个懒觉,陆羽不忍打扰。等他问到府中的丫环时,丫环们说李冶早早便出了府门,临行时嘱咐她们做好早饭。
陆羽的心底登时生出一股慌乱,但丫环们说李冶空着双手,并没带着包袱之类的大件事物,陆羽这才放下了心,转身回屋去喝那已有些凉了的粥。
但等他将米粥与小菜都吃完时,院门口仍没有出现李冶的身影。
陆羽这下有些慌了,他匆忙地站起身,打算出门继续寻找李冶。但一个不小心拌到了椅子腿,椅子轰然倒地,陆羽也险些摔倒。
稳住身子后,陆羽便去扶那倒下的长椅,然而他刚一俯身,便瞧见了椅子旁的一个白色的事物。
陆羽愣了片刻,然后有些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事物拿到了眼前。
那是一张叠好的白纸。陆羽颤抖着将它展开,只见上面墨线纵横,勾勒出分作两行的十个字:
君心已非妾,强留又何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