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冶的目光中,有惊诧,有恼怒,有愤恨,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
不过最终,那目光还是定格为了有些刻意的冰冷。李冶扫了陆羽一眼,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陆羽伸手想要挽留,但瞧着李冶的模样,却又心中惴惴,一时间手伸到了半空,却说不出话来。
好在此时在场的,并不只是他们两个。
李佑之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沉声道:“季兰,季疵离开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连句话都不说吗?”
“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李冶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胡闹!”李佑之一拍桌子,用不容置喙的语气道,“你们的事情我早就听季疵说过了,唉,季疵却是对不住你,但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只能将错就错了。季疵,你怎么说?”
李佑之如此一问,陆羽顿时有些发懵,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一见李佑之冲着他挤了挤眼睛,他便恍然大悟,赶忙对着李佑之跪倒在地,郑重其事地道:“爹,孩儿不肖,自小就心仪季兰姐。我知道这有悖伦常,但当真论起,我与季兰姐却也并非血亲。所以孩儿恳请爹看在我的一片痴心,将季兰姐许配给我!”
陆羽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似乎每个字都重逾千斤。
李冶转过了身,双眼喷火地望着陆羽:“你想娶我?”
听见李冶说话,陆羽再顾不得别的,赶忙从地上爬起,转身面向了她,而后直视着她的双眸,用力地点了点头。
“呵,”李冶冷笑了一声,“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跑?”
陆羽没有立即回应,但他也知道,金陵之事是一切的起源,是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
于是在沉默了片刻后,陆羽开了口:“因为我害怕,我害怕你恨死我了,想让我去死,而那个时候,我还很怕死。”
“哦,那时候怕死,那现在就不怕了么?”李冶立起双眉,满脸杀气地反问道。
陆羽摇了摇头:“现在也怕,但我已经明白了,有些事情不能因为怕就逃避。所以即便你现在就要杀了我,我也不会再逃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说,季兰姐,你能原谅我,给我一次机会吗?”
说完,陆羽便静静地看着李冶,等待着她的答复。原本他一想起要对李冶说这些话,便忍不住忐忑不安。然而此时当真将这些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他反倒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就好像压在心里很多年的一块大石头化作了沙尘,被风吹散了一般。
李冶的目光剧烈地闪动着,像风中的焰火,时而高涨,时而低落。她的嘴角翕动数次,却又一次次地收了回去。最终,她猛地一跺脚,大叫了一声:“混蛋!”而后便扭头跑了出去。
陆羽看着她跑出了门,一时间不知所措。
“傻孩子!想什么呢?还不快去追?”李佑之伸手在陆羽的背上用力一推,将他推向了房门的方向。
陆羽这才如梦初醒,赶忙撒腿奔了出去。
他身后的李佑之则在心里暗自感慨:“这孩子平日里瞧着挺聪明的啊!怎么连这点事都弄不明白呢?”
出了门后,李冶便向右一转,溜进了自己的卧房,而后转身便要把门关起。
但这时,陆羽追了过来,他两手向外一撑,撑住了两扇门,阻住了李冶。
李冶满脸怒气,也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用力关门。但陆羽的力气比她大得多,有他在那里撑着门,李冶使出全身的力气,那两扇门也还是一动不动。
李冶气得尖叫一声,将手一甩放开了房门。这一次她不跑了,而是向前一步朝陆羽靠了过来,恶狠狠地嚷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看着李冶的这副模样,陆羽顿时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但这一回,陆羽心中蓦然一动,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一把抱住了李冶,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放开我!你放开我!”李冶一边喊着,一边用力捶打着陆羽的后背。
拳头一次次地落到陆羽的背上,捶得陆羽龇牙咧嘴。但他却始终没有放手,反而高声嚷道:“你打吧,你打死我我今天也不会放手的!”
李冶的拳头与叫喊声都停了下来,短暂的沉默后,压抑着的抽噎声一丝一缕地飘入了陆羽的耳中。
“姐,你怎么哭了,是我弄疼你了吗?”陆羽害怕自己抱得太紧,赶忙放开了双手。
他向后一退,只见李冶眼眶通红,晶莹的泪水正从眼角涌出,无声地向下滑落。
“姐,你别哭了,我哪里又惹你生气了,你说,我一定改!”说着,陆羽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笨拙地为李冶擦起了眼泪。
看着他那笨拙地模样,李冶哭着哭着,便突然笑出了声。
这一下陆羽更摸不着头脑了,他先是替李冶擦干了眼泪,而后便有些担忧地问道:“姐,你怎么又笑了?该不会是……”陆羽目光一动,伸手便抓住了李冶的脉搏。他觉得李冶的行为实在反常,所以想看看她的脉象有没有紊乱的迹象。
“我没事!”李冶双眉倒竖,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了下去。接着她瞪圆了眼睛,高声问道:“我问你,你当真打算娶我?”
“我对天发誓……”
“行了行了,”李冶打断了陆羽,“别说那些空的,总之我告诉你,你这次若是再敢不声不响地跑了,我就把你一刀刀切成肉块,拿出去喂狗!”
陆羽即便在不解风情,也听得出李冶已经原谅了他,并答应嫁给他。
于是他注视着李冶的双眼,无比认真地说道:“我再也不会跑了!”说完,他便伸出双手,再度将李冶揽入了怀中。
李冶没有再打他,而是同样伸出双手,将陆羽抱住。
但此时的陆羽,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喜悦,反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好像一直以来追求的目标终于达到了之后,不知该做些什么的惆怅。
但怀中抱着这样一具温软的躯体,陆羽又觉得该说点什么。于是他想了想,扭头对着李冶的耳朵轻声道:“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傻瓜!”李冶伸手在陆羽的腰间一扭,痛得他叫了起来。
这时的陆羽还不明白,感情这东西也是有时限的,时限一过,所谓的痴情便成了执念,当事人自己却又往往毫无觉察。而觉察之时,所剩下的便只有无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