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宁怎么也想不到,她寻找了许久的杨氏,居然会是自己的祖母!
“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之前的人们说的都是真的,那血玉就该是我祖母的东西才对!又怎么会到了郑巽的手上?难不成……难不成……”
越往下想,阿宁得出的结论就越可怕。一连串可怕的想法在她脑中不断地盘旋,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割得她一阵阵头疼。
最终,她颓然地向后一躺,靠着椅背咿呀一阵乱叫,才算是多少平静了些。
而后,她便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刻意地将自己放空,什么也不愿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了起来。阿宁猛地一怔,从呆滞的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谁呀?”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郡主,该用晚膳了。”侍女娇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晚膳?”阿宁从窗口向外瞧去,这才发现天色早在她不知不觉间暗了下来。于是她叹了口气,冲着门外应了声:“进来吧。”
侍女推门而入,来到她的面前。打开食盒,将一盘盘精致的菜肴摆到了桌子上。
瞧着满目的珍馐,阿宁却毫无食欲。她撇了撇嘴,冲着侍女挤出一丝笑意:“行了,你下去歇着吧。”
然而那侍女的神情却微微一变,她将碗筷又往阿宁的面前推了推,然后有些急切地说道:“郡主,饭菜还是趁热吃的好,您最近都没怎么吃过饭,眼见着都瘦了。”
阿宁被气笑了:“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瘦了?行了行了,我现在就吃还不成么?”说着她便抄起汤匙,舀了一匙汤送入口中。
那侍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她身后的阿宁则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关上了房门。下一刻,阿宁的神情陡然一变,檀口一张,将喝下去的那口汤水吐了出来。
侍女劝她的时候,她确实是心怀感激的。她觉得这个侍女跟了她没几天,就能这么关心她,实在是难得。
但那口汤喝下去之后,她立刻就知道,那侍女说的话全都是假的。她想自己快些把饭菜吃掉的原因,是因为汤里面加了迷药。
原本阿宁对分辩迷药是一窍不通的,但她与陆羽研习合击技时,陆羽教了她许多这方面的技巧,因此她才能够辨别得出。
吐出这口汤后,阿宁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她冷冷地瞧着窗外,心想:“这到底是谁的主意?难道说册子里的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了?为了这个秘密,我也要被杀了吗?”
思忖间,阿宁下意识地便握住了腰间的剑柄。手指在握紧、松开两种状态间循环往复。
最终,她放开了剑柄,绕过了桌子走到屋角,将痰盂拎了过来。
而后,她将每道菜都往痰盂里倒了一些,才将痰盂放回了屋角。
做好了这些后,阿宁重新躺到了椅子中,眯起眼睛假寐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侍女的声音便再度伴着敲门声传了进来:“郡主,郡主,郡主……”
阿宁一心装睡,自然不会理她。
于是叫了几声之后,门外的声音便消失不见了。
静默了片刻后,房门“吱呀”一声推开了,侍女将头探进来瞧了两眼,然后便小心地走进门来。她刻意地走到阿宁面前,弄出了不少动静。自然,这一切都被装睡的阿宁瞧在了眼中。
见阿宁始终没动静,那侍女便重新走回了门口,朝着门外点了点头,然后便垂首站在了那里。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出现在门口,经过侍女的身旁,来到了阿宁的近前。
阿宁的睫毛轻轻一颤,然后才归于平静。
她已经认出,来的两人正是她的父亲太子李亨,以及她的哥哥广平王李俶。
李俶绕着阿宁走了一圈,然后开口道:“父王,事已至此,您说要怎么办吧?”
李亨沉默了许久,才悠悠地叹了口气:“真的要如此吗?”
“那您说呢?”李俶反问道,“从册子上撕下的那页纸我已经跟您看了,您觉得,我们还有退路吗?”
“她毕竟是我的女儿,你的妹妹。”李亨的语气似乎有些不甘。
“父王,女生外向。”李俶的声音坚定不移,“上次冬猎的事您忘记了吗?她为了那个野种,完全不顾后果地去刺杀杨洄。那么同样是为了他,将此事抖落出来,也并不稀奇。”
“冬猎的事情他们居然也查清了?”阿宁有些意外地想到。
听了这番话,李亨的神情显然凝重了起来,然而却还是有一丝犹豫。
瞧出了李亨的犹豫,李俶咬了咬牙,挥手屏退了侍女,伏在李亨耳边低声道:“父王,如果您的身世暴露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可就都没了啊!”
这一次,阿宁的睫毛连颤了数次,才停了下来。好在李亨在听到李俶的话之后,已经陷入了沉思当中,而李俶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李亨,这才没人发现阿宁的异样。
阿宁并不笨,又刚刚看了许多的宫闱辛秘。所以从李俶的这句话中,她自然猜得出,自己的父亲并不是玄宗的亲子,而是武崇行与杨氏所生!
刹那间,另一件谜团随着这个猜想的确定而揭开了:据说李亨初生之时,初登大宝的当今天子想要把他杀死。史书中记录的原因是天子担心姑姑太平公主会以自己耽于美色为借口,动摇他的帝位。然而,这样的解释未免有些牵强,真正的原因,是不是就是皇帝当年也在怀疑,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呢?
阿宁的脑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而李亨则沉默了下来。
沉默中,李亨的目光渐渐坚定了起来。等他再度看向阿宁之时,目光已是坚硬如铁。
“照老规矩处理吧。”李亨扔下了这一句,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老规矩?难不成连我也要杀吗?”阿宁的双眼在眼皮下来回滚动,惊愕与焦急在心中轮番涌现。
眼见着李亨就要走出房门,阿宁一咬银牙,瞬间攒射而出,朝李亨扑去。
李俶“啊”地大叫一声,但他的武功稀松平常,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便被阿宁一脚踹了出去。
雪光一闪,白雪剑已然离鞘而出。两个蒙面的汉子也在此时从门外窜入,一左一右地扑向阿宁,试图将她与李亨隔开。
然而此时的阿宁气势如虹,又岂是他们的仓促之举能够抵挡的?阿宁手腕一挥,一招千山暮雪便将两人卷入了纷扬的雪花之中,使其疲于招架。
而阿宁则乘势而入,白色的剑光一转,便架到了李亨的脖颈上。
场中瞬间变得寂静无声,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没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李亨打破了寂静,他苦笑了一声,有些颓然地道:“真么想到啊,我李亨有一天居然会被自己的女儿用剑指着脖子。”
阿宁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那目光只是稍纵即逝。她握紧长剑,用生硬的语气说道:“父王,您倒是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老规矩呢?三年前,郑巽是不是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秘密,所以就被您用老规矩给处理掉了呢?”
“没错,”李亨很是坦然,“那孩子与你也算是良配,但可惜,知道了不该他知道的东西。”
“原来是你杀了他。”阿宁只觉头晕目眩,脚下一阵踉跄,险些跌倒。白雪剑随着她的摇晃左右晃动,在李亨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伤痕。
李俶等人见此情形,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然而瞧着那雪亮的剑光,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生怕适得其反,伤了李亨。
“原来是你杀了他!”阿宁大喝一声,定住了脚步,她双目圆睁,怒气冲冲地望着李亨:“你知道吗?我在郑巽的坟前发过誓,要为他报仇的!”
“好啊,”李亨毫无惧色,“那你就杀了我吧,如果你下得了手的话。”
“好!”阿宁咬着嘴唇说道。
紧跟着,她手腕向后一撤,做好了出剑的准备。
但直到她已把嘴唇咬破,这一剑也没有刺出去。
瞧着面前的这张已显苍老的脸,幼时的一幕幕在阿宁脑中轮番闪过。不管如何,面前的这个男人陪着自己从咿呀学语长到了亭亭玉立。他脸上的些许皱纹,也是为了她才添上去的。
最终,阿宁惨笑了一声,手臂向下一挥,将剑刃从李亨的脖子上撤了下来。然后她向后退了两步,转身向门外走去。
那两名侍卫见识过阿宁的剑法,根本不敢阻挡。只能任由阿宁从他们身旁经过,如入无人之境。
眼见着阿宁就要踏出房门,在场的诸人却都束手无策。李俶急得直跺脚,但也无计可施。
这时,李亨轻叹了一声,好似百般无奈地说道:“阿华,帮我把她拦下吧。”
话音刚落,一道灿烂的剑光便凭空而出。它如发丝般纤细,又如箭矢般迅疾。转眼间便到了阿宁的面前,宛若丝带般缠向她的玉颈。
面对着迅若奔雷的这招,阿宁也只好以快打快,使出白雪八式中速度最快的“雪骤风疾”,迎向了那灿烂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