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援军!”阿宁自然瞧得出杨洄的响箭是用来叫人的,顿时心中一凛,萌生了退意。
但另一边,陆羽却已出了第一招。漆黑的龙影在他的笔端蓄势待发,那狰狞巨口须臾间便要择人而噬!
阿宁见到的他自然也看得到,但他对两人的合击技信心十足,觉得杨洄的援军赶到之前,两人便可将其击毙。
见他执着至此,阿宁也只好把心一横,随之出手。
灰白色的剑光在空中舒展开来,好似一条隐没在黑云间的白龙、它如水波般轻柔地一转,便与陆羽笔端的黑龙融为一体,化为一道狂猛恣睢的风暴,咆哮着冲向了坐在马上的杨洄。
杨洄的左手握着狩猎用的长弓,右手则在射出响箭的同时,抽出了腰间的长剑。他左手将长弓当作短棍挥出,右手的长剑斜斜地一斩,十字交叉的两道劲气如同陷入绝境的野兽的双爪,带着杨洄全身的力道,冲向那迎面而来的双龙风暴。
但他的全力一击转眼便被那遮天蔽日的风暴吞没了。两道断裂之声几乎在同一刻响起,而后又尽皆消失在了龙吟般的风声之中。
半截剑刃如风车般倒飞而出,旋转着戳到了地上。折断的弓身也高高扬起,只是末端还缠着贡献,这才没有坠落。
而它们的主人,也被这旋转的双龙撞下了马背。在这风暴的面前,他那高大的身躯竟如秋风中的落叶般无所依凭,只能任由风浪的摆布。
而他坐下的那匹马被这荡海拔山的力道一撞,周身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骨骼碎裂之声。它发出一声尖利的惨叫,而后便如一滩烂泥般伏到了地上,嘴里不停地涌出血沫,不知还能否活命。阿宁对陆羽的那句折断马腿的嘱咐,显然已毫无必要。
而对于这匹马而言,厄运却仍未结束。空中的陆羽向下一坠,便落到了它的身上。接着在马背上用力一踏,如狩猎的猛虎般扑向了尚未站稳的杨洄。
在他的身后,那匹可怜的马又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嚎。
阿宁于心不忍,刻意避开它踩到了一旁的雪地上,然后才随着陆羽继续追击。
两人合力的这招双龙戏珠固然势不可挡,但它带给陆羽的负担同样不小。一招过后,陆羽便觉胸中气血翻涌,一股热血逆行而上,在咽喉处徘徊不去。
他知道这是即将吐血的征兆,但瞧着眼前的大好局面,又怎么甘心放弃?
于是他暗运真气,强行压住这口热血,空着的左手向上一翻,如煌煌烈日从天而降,砸向杨洄的头顶!
与此同时,阿宁的剑光也从一旁赶了上来。剑光时而盈若玉盘,时而缺似银钩。一道道无形剑气纵横来往,正如明月下的清风。
这一次组合在一起的,是陆羽的大日如来掌和阿宁的月白风清。这一招合击技,陆羽将之称为——日月同辉!
倏忽之间,烈日与明月的光影便交织在了一起,相互掩映着逼向杨洄。有时烈日在前,有时明月赶上。光影交错,难辨虚实。
面对这样飘忽不定的招式,脚步尚未站稳的杨洄只觉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折断的弓已无法再用,杨洄只能挺起断剑,使出他最得意的招式——百鸟朝凤。银色的剑光瞬间勾勒出千百只形态各异的飞鸟,伸颈探爪,振翅欲飞。犹如禽鸟组成的千军万马,煞是壮观。
然而在这交相辉映的日月面前,那些气势汹汹的飞鸟,却不过是一群扑火的飞蛾。带着墨色的银月一盈一缩,那数不尽的飞鸟便化作了漫天的碎屑,随风而逝。那尺余长的断刃也如砸碎的陶器般化作了碎片,簌簌地落到了地上。
下一刻,陆羽那烈日般的一掌便到了杨洄的头顶。杨洄猛地向右一闪,避开了头顶的要害。
但陆羽的这一掌疾若闪电,刹那间便砸中了杨洄的左肩,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杨洄的锁骨顿时从中断折,连着肩头一起塌陷了下去。那条胳膊也随之如死蛇般向下一垂,将那断成两截的长弓抛落在地。
烈日般灼热的内力从杨洄的肩头涌入,在他的胸中轰然炸裂,一股火山喷发般的刚猛气息直冲而上,带着一股热血从杨洄的口中喷出。
而此时,陆羽的双腿已连环踢出,似两支笔直的长矛,瞄准了杨洄的胸膛攒射而去。
杨洄的断刃已然粉碎,左臂也被他一掌击断。于是陆羽便想乘胜追击,一举功成!
然而他自己的内伤比起杨洄不知要重了多少。右腿踢出之时,他便再也压不住那上涌的血气。胸膛不由自主地向内一缩,一道血线便如雨后长虹般,从陆羽的口中喷出。
血箭一出,噬心的剧痛骤然爆发。陆羽疼得如虾米一般躬起了身,踢出的双腿也向旁一偏,被杨洄以毫厘之差躲过。反倒是他喷出的那道血箭正中了杨洄的面门,弄得他满脸是血。
双脚落地,陆羽忍不住又喷出了一股血泉。不过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之前喷出的血已经糊住了杨洄的双眼,逼得他将此刻仅余的一只手放在眼前擦拭。
生死只在一线之间,陆羽强忍剧痛,将内力集于笔端,挥手写出了一横!
这一横,将“快”字展现得淋漓尽致,如流星破空,似羽箭离弦。但它又显得极轻,像蜻蜓点水,若柳絮随风。它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带起,便刺上了杨洄的脖颈,戳出了一点猩红。
这一横显然去势未绝,它只要顺势向下划出两寸,便足以切开杨洄的咽喉,了结他的性命。而此时的杨洄已完全落入陆羽的攻势当中,即便想躲也为时已晚。
看着这样的局面,阿宁自始便紧绷着的双眉终于放松了几分。握剑的手指也微微一松,让因用力过大而发白的骨节恢复了一丝血色。
原本她打算施展白雪剑法的第三式“苍狗白衣”,与陆羽的这一横组成合击技“逝者如斯”。但现在看来,这招由她命名的合击技已无现世的必要了。
“不过这招的名字,倒真是应景呢!”阿宁在心里暗自慨叹。
但就在这时,两道雪亮的剑光骤然亮起!一道在空中划出一道银线,直刺陆羽的后心;另一道则纵劈而下,天降霹雳般落向阿宁的头顶。
“小心!”阿宁只来得及向陆羽喊出这一句,便不得不举剑相迎。这招本该用于绝杀的苍狗白衣,也只能转为了自保。
双剑相交,一声清鸣直入九霄。对方的剑招并不十分巧妙,但力道却甚是雄劲。而阿宁则因之前放松了警惕,出手有些仓促。此消彼长之下,竟被对方一招击退。
而陆羽那边,在他感到那致命的剑风之时,笔端已经在杨洄的脖颈上没入了半寸,只要再前进毫厘,杨洄便绝无生机了。于是陆羽热血上涌,脑子里再也容不得别的,只想将眼前的杀父仇人毙于当场,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幸好阿宁的喊声如重锤般砸进了他的耳中,让他找回了一丝冷静。强忍着手刃仇人的欲望,陆羽向旁一闪,避开了后心的要害。
但那凛风般的剑气还是扫中了他的肋下,留下了一道狭长的血痕。
肋下的锐痛顿时令陆羽内息一散,忍不住又喷了一口血。脚步踉跄地转过身,陆羽那有些涣散的双眼立刻便因惊讶而再度亮起。
那手持着滴血长剑的,正是满脸杀气的朱放!
“你为……”陆羽想问问他为何要对自己出手,但刚一开口,朱放的连环快剑便又杀到了他的眼前,他只好抬起金笔,勉力招架。
若是在公平条件下比试,陆羽的武功比朱放只强不弱。但如今的他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对杨洄时所依仗的那股豪勇之气,也在他收招时散去。此时的他,连正常状态的三成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又怎能抵得过杀气腾腾的朱放?
一阵剑雨之后,陆羽的浑身上下便被刺得千疮百孔了。殷红的血从一处处伤口中涌出,转眼间便浸透了衣衫。
而另一边,与阿宁对战的,时朱放的好友欧阳寻。欧阳寻的武功比起阿宁自然是差了一截,但之前与杨洄的对战消耗了阿宁不少内力,而欧阳寻出手的目的又是扰敌,于是乎阿宁便被他的剑困在了原地,一时无法脱身。
片刻前险些丧命的杨洄,此时倒成了作壁上观的看客。他封住了脖颈伤口周围的穴道,然后拾起了那折断的长弓,一边运转内力调理着体内的伤势,一边满腹狐疑地瞧着场中四人的争斗。
内伤加上失血,令陆羽的视野变得模糊了起来。他只觉脚下不住地晃动,像是站在风浪里的木筏上一般。
陆羽知道自己已撑不了多久了,于是鼓起余勇,奋力拨开朱放的长剑,使出了一招令人难以捉摸的“点蜓”。
陆羽的骤然反击令朱放有些措手不及,顿时被笔锋点中了手腕。
他痛得五指一松,长剑脱手。然而他顺势一挥胳膊,砸中了陆羽的手腕。
陆羽不过是靠着一口气强撑,被他这么一砸,手指顿时一软,将金笔扔了出去。同时他的手臂也被荡向了一旁,露出了胸口的空门。
朱放趁势向前,蓄满了内力的手掌中宫直入,奔马般撞向陆羽的胸膛!
这一掌的力道,足以开碑裂石。若是此时的陆羽中了这招,必然会当场毙命!
“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瞧着那如地狱之门般逼近的手掌,陆羽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已无力躲避了,只能等着它拍上胸口。
但它并没有拍中陆羽的胸口。
因为在那之前,一道娇小的身影猛然冲入了两人之间,紧紧地抱住了陆羽,用她的后背替陆羽迎向了这夺命的一击!
“砰”的一声,这一掌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她的后心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