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微微一笑:“在下如今在是礼部的员外郎,这次是随高公公前来参加叶护殿下的大婚的。倒是公子您……”说着,李泌的语气变得有些古怪:“您知道您来到这里意味着什么吗?您已经准备好了吗?”
若是两年前的陆羽听到这话,心中定会横生波澜。但在火云别院足不出户地待了两年后,陆羽已经想通了许多事。比如说:没有必要为自己决定不了的事情心烦。
于是他哈哈一笑:“李先生,我来这里是参加我大哥的大婚的,不是听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的,你若是愿意把你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我,我就洗耳恭听。如果不能,那咱们还是快进去吧,别在这儿耽搁了!”
听陆羽如此一说,李泌顿时愣了愣,片刻后才恢复了笑意:“许久不见,公子果然是今非昔比了!正如公子所说,殿下,咱们赶紧进门吧,大家可都还等消息呢。”
话音未落,立刻便有下人从一旁走来,接过了几人手中的缰绳,又将那浑身无力的两人扶去休息,其余的人便一同进了牡丹苑。
一进院门,便是一片小巧而精致的牡丹园,尽管因为季节的原因,大部分的花都已凋谢,但非但没有令园中显出萧条之象,反而将余下的牡丹衬托得格外娇艳。那一片片花瓣在月光的照耀下,像是镀上了一层淡雅而高贵的光,为雍容华贵的牡丹平添了一份宁静。
穿过了牡丹园,便是一处宽阔的庭院。刚一进门,鲜艳的火红色便冲进了人们的眼中。整个庭院都已被火红色填满,一盏盏红灯笼在檐下挂满,一条条红绸带被系成了花,就连路旁的树枝上,也挂满了红色的布条。
庭院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喜悦。
在几人的前方过道的左侧,摆着一张圆桌,一群人正围坐在那里。陆羽放眼一看,便瞧见了许多熟人:
靠过道这边,坐的是王家人,王元宝、武灵娇与王暨都在场,刚刚脱困的王斓也在那里不停地说着话。除了王蕙因为明日就要嫁人的原因不便露面外,就只有王暨那位温婉的夫人不在此处,想来应是在房中陪伴将要出阁的女儿。
而另一边,只坐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眼神锐利如刀,正是洛淼的父亲,英武可汗磨延啜。陆羽虽然没见过他,但从容貌上也可以确定他的身份。
另一位是个白面老者,他的脸上挂着极自然的笑意,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让人看不到他的目光。瞧着他那光滑的下巴,陆羽便确定,他就是李泌说过的,那位权倾朝野的高公公了。
比起前两个人,最后一个人的身形稍显单薄。即使坐在人群中,他的身影仍显得有些孤单。那清秀的眉眼之间,不时地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愁容。尽管多年不见,但陆羽还是立刻认出了这个人。
“程叔叔,你也来了啊!”他在心里说道。
一见到洛淼与陆羽,王家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只是王斓在瞧见吐哥罗时,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吐哥罗问洛淼:“姐夫!你怎么不把这个抓我的贼人绑起来?”
洛淼笑了笑:“小斓,之前他是因为恨姐夫,才会拿你出气,以后绝对不会了,你就看在姐夫的面子上,原谅他了吧!”
直到此时,吐哥罗才知道自己抓错了人,胡子拉碴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情,看着十分滑稽。
王斓瞧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她白了吐哥罗一眼:“好吧!看在姐夫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说完便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走到人们近前,洛淼便想向他们介绍陆羽。但没等他开口,武灵娇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用介绍啦!季疵这孩子我们又不是不认识,你赶紧去后面看看蕙儿,省得她替你担心!”
“娘!婚礼前夜女儿是不能跟姑爷见面的!”王暨有些不满地说道。
“哪来那么多讲究?”武灵娇白了自己儿子一眼:“我跟你爹当初连婚礼都没办,还不是过得挺好?赶紧去!”最后一句是对着洛淼说的。
一听这话,洛淼赶忙点点头,向着众人打过招呼,便向后院走去。
看着叶护殿下对这老妇人居然如此顺从,吐哥罗惊得的嘴都快合不上了。等他镇定下来之后,便赶忙来到磨延啜的跟前,单膝跪倒道:“可汗!末将罪不可赦,请可汗责罚!”
磨延啜哼了一声:“依我的话,早就下令把你给砍了!起来吧,既然叶护原谅了你,我也就不废话了,你以后就在他手下办事吧。现在赶紧滚,我今天有些累了,不想看见你!”
“是!”吐哥罗赶忙起身离去,跟着王家的家丁前往客房。
向众人打过招呼之后,王仁也告辞离开,李泌则坐到了高力士的身后。如此一来,人们的面前就只剩下了陆羽。
上下打量了陆羽一番,磨延啜先开了口:“你就是那小子的结义兄弟?”
陆羽点点头:“正是,晚辈陆羽拜见可汗。”说着,朝着磨延啜拱手施了一礼。
磨延啜点点头,然后便沉默了下来。
而陆羽则将目光转向了高力士,试探着问道:“这位可是高大人?”
高力士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在陆羽的脸上扫了扫,而后笑着说:“不用客气,叫我阿翁就好!”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晚辈陆羽,拜见阿翁。”
高力士点了点头,然后向王斓说道:“小妮子,拿个凳子给他坐呗?”
“好嘞!”一边说着,王斓便跑了出去,没多久就扛了把椅子,放到了陆羽的面前。
王暨长叹了一口气:“都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能不能嫁出去了?”
他还想再说,但却被武灵娇的一个白眼把话堵了回去。
“谢过阿翁!”说着,陆羽便坐了下来。他刚要向程元振打招呼,却见对方突然挤了挤眼睛,于是赶忙改口道:“这位是……”
“我叫程元振,阿翁的下属。”程元振言简意赅地介绍了自己。
王斓当年便见过程元振,自然知道他与陆羽相识。此时见两人如此作态,心中顿时生出疑惑。但比起当年,现在的她也稳重了些,于是便忍住了疑惑,一句话也没说。
之后,王家众人便开始问起陆羽,从金陵离开后的事情。而磨延啜、高力士与程元振三人则沉默不语,李泌则时不时地插上几句。没过多久,高力士便起身告辞,程元振与李泌也随之离去。他们走后,磨延啜一人更觉无趣,便也站起身来,朝着王元宝夫妇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
“可汗,晚辈有些事想向您讨教。”说着,陆羽也站起身,跟着磨延啜离开了人群。
磨延啜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带着陆羽走出了一段路后,才转过身道:“好了,已经离得够远了,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多谢可汗体谅。”陆羽躬身施了个礼:“我想请问可汗,关于两年前那个与我大哥交过手的神秘人,您真的猜不到他是谁吗?”
两年前,洛淼派出的第一个信使没有找到陆羽。但经由王家的帮助,他没用多久就知道了陆羽所在,然后立刻又给陆羽送了封信,告知了他那自称与智积交过手,且会用般若功的神秘人的存在。在那封信中,洛淼便如实地告知了陆羽他的身份,而在从龙门来这里的路上,他是怕陆羽心存芥蒂,这才又解释了一番。
听陆羽如此一说,磨延啜皱起了眉:“那小子没跟你说过吗?我知道的还没有他多,你问他去吧!”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可汗且慢!”陆羽低喝了一声,闪身挡在了磨延啜的身前。
磨延啜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露出不满之色。
陆羽也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满,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如此,那可汗能否将您所知的关于‘穿心剑’的讯息告知晚辈?”
“你怀疑是他?”磨延啜挑了挑眉:“有意思!”
在得到洛淼的传讯之后,陆羽第一时间便与邹珣讨论了那神秘人的身份。而在他们的认知中,可能性最大的,便是同磨延啜、吴道子并称“三刃”的高手——穿心剑。与另外两人不同,穿心剑在江湖中留下的讯息极少,陆羽甚至连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都不清楚,邹珣也是如此。所以陆羽才想趁这机会向磨延啜询问此事。
“我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多大年纪。”似乎能看出陆羽的心思一般,磨延啜一开始便给了他一个打击。“除了徐怀秋以外,应该没人知道。而他之所以与我并列,是因为徐怀秋与他大战了一天一夜后,才勉强胜了他。他的武功路数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每个死在他手下的人都是被一剑穿心,所以他的绰号才叫穿心剑。”
说完,磨延啜不等陆羽回答,便绕过了他,消失在了夜色中。
磨延啜的确给出了一些讯息,但这些讯息对于陆羽来说却几乎毫无用处。陆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将颓唐之色收起,再度回到了王家人的身边。
眼见着到了三更天,人们便各自散去。负责引路的家丁早就等在一旁,场子一散,那名家丁便引着陆羽,前往他的住处。
来到房中,陆羽掌上了灯,然后简单地洗漱了一番。刚躺倒床上,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羽,你睡了吗?”
陆羽顿时有了精神:“没呢!程叔叔你进来吧!”
门一推,程元振便走了进来,一直来到陆羽的跟前,坐到了床边的长椅上。
“程叔叔,这两年你去哪儿了?怎么也不来看我?你是不知道我在哪吗?”陆羽有些责怪地说道。
程元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这两年里,有别人去看过你吗?”
陆羽愣了愣,然后有些沮丧地说:“没有!看来大家都很忙啊!”
程元振摇了摇头:“不!其实他们没去看你,是有原因的!”
“啊?什么原因?”陆羽惊讶地问道。
“因为这两年里,我一直在火云山下拦着他们,不让他们去看你。”
在陆羽震惊的目光中,程元振淡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