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宝石般的天空中,飘着朵朵棉花般的云彩。它们随着天际的风时而聚拢,时而分散。
天空之下,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即便是夏日,从西北方吹来的风也带着些许的凉意。它呼啸而过,将碧草吹得如海浪般起伏。这时,那些悠然吃草的牛羊,便在碧色浪潮的起伏之间,若隐若现了。
这里是阴山以北,万里草原。
在华夏人眼中,这里是气候恶劣的苦寒之地。但即便如此,千百年来,这片草原之上依旧见证了无数族群的辉煌与毁灭。
先秦时期,这里的霸主是犬戎,周人口中三头六臂的巨人;而秦汉时期,这里的主人又换成了匈奴,秦皇的万里长城便是因他们而起;再往后,突厥成了这里的主人。武德九年,颉利可汗还曾兵临谓水,若非有太宗皇帝的便桥之盟,如今的大唐恐怕早已化为了青烟。
而现在,这里的主人,是回纥。
数年前,回纥首领骨力裴罗联合诸族,杀掉了突厥的最后一任可汗,接受了突厥族所有的遗产。而后,他积极向大唐示好,又被当今的天子赐号怀仁可汗。
现如今,统治着这片草原的是他的儿子,被称为朝廷封为英武可汗的磨延啜。
这位英武可汗,年轻时曾游历中原,在华夏武林中留下了不少传奇。那时的他,凭着一柄弯刀,败尽大江南北无数高手。最后是不空出手,与他斗了一天一夜,才终于胜了他一招。
从此,血刀磨延啜的名字,便与不空、吴道子等人的名字一起,列入了“三刃双掌一佛陀”之中。
白色的云在空中飘荡不休。不知何时,金色的太阳在天的尽头沉了下去,天空由蓝色转向漆黑,将高挂着的白色弯月衬得格外刺眼。
辽阔的草原变得格外安静,虫鸣声此起彼伏,像一段段乐师随心吹奏的乐曲。
突然,一匹枣红马从碧草间疾驰而过,将沿途的草叶踩得东倒西歪。
马上坐着一个瘦小的骑手,看年纪顶多十三四岁。胯下的枣红马已经跑得大汗淋漓,但骑手却似乎依旧嫌慢,但却又不用鞭子打它,而是趴在它耳边,带着哭腔不住地说:“小红,快些!再快些!”
骏马扭过头来,朝着背上的骑手有气无力地哼了两声,似乎在说:“我已经尽力啦!”但奔跑的速度却渐渐开始慢了下来。
一人一马都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了,而这枣红马更是不停地跑了一天,即便它再如何精悍,也已经快没了力气。
而在它的后方,十余双幽绿色的眼睛像一团团鬼火,正飞速地向枣红马靠近。那是一匹匹牙尖爪利的灰狼,离得老远,骑手便闻到了它们身上的血腥气。
眼见着狼群不断靠近,骑手的哭腔更浓了,但枣红马的体力终究是到了极限。跑着跑着,它的前腿一软,便“扑通”一声摔倒在地,发出一阵凄厉的嘶鸣。而马上的骑手也跌倒了地上,滚得满身是泥。
而下一刻,狼群便追了上来。当先的两匹狼腾空而起,张着血盆大口,分别扑向了骑手与她的枣红马。
枣红马高声长啸,扭动着身子想要站起。但它的腿已经没了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灰狼的不断地靠近。
而骑手在落地之时,就已经摔得七荤八素了,小腿似乎已经脱臼,根本站不起来。
眼见着灰狼扑来,骑手闭起了双眼,一边尖叫着一边抽出腰间的弯刀在面前胡乱地劈斩。
“嗷——!”灰狼的一声哀嚎冲入骑手的耳朵。继而响起的,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然后四周便陷入了有些诡异的寂静。
“我砍中它了?”骑手颤巍巍地睁开了眼,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背影,他那一袭白衣在月光下宛如冬日的雪,却无端地让人感到温暖。
骑手立刻认出了他,一直强忍着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一边哭着,一边朝着那背影喊道:“大哥!”
那人转过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毗伽,别害怕,有大哥在。”
就在他说话的功夫,两匹灰狼趁机凌空而起,张着大嘴扑了过来,毗伽顿时吓得尖叫起来。但她哥哥连头都没回,只是轻轻地一挥手。耀眼的刀光一闪而过,那两匹狼连声哀嚎都没发出,便跌落了下来,砸在之前的那匹灰狼的尸体上,一动也不动了。
眼见着同伴接连死去,那些灰狼也有些胆怯了。它们望着眼前的这个穿着白衣的人,一时不知道是进是退。
但对方并没给它们思考的时间。转过头,白衣人面若冰霜地瞧着剩下的八匹灰狼。然后,他的手臂在身前自左向右地一挥!新月似的刀光挥斩而出,八颗硕大的狼头随之冲天而起,然后又不分先后地坠了下去,落在了它们各自的尸体旁边。
“啊!我的小红!”毗伽想起了自己的马,赶忙向一旁瞧去。只见不远处,那匹枣红马正一边嚼着草,一边蹭着站在它身旁的一匹白马。它那双大眼睛里满是水光,显得可怜极了。
“呀!是大白!”毗伽惊喜地道。
白衣男子哈哈一笑:“既然我回来了,大白自然就跟着回来啦!怎么样?能走吗?”说着,他朝着毗伽伸出手来。
毗伽试着撑起身子,刚一动,剧痛便从右腿传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白衣男子赶忙俯下身来,在他腿上轻轻地按了几下,然后说:“脚踝错位了,我现在把它退回去,你忍着点。”
毗伽眼里含着泪,刚要点头,白衣人便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一推!
“啊——!”毗伽发出了狼嚎般的惨叫声。
“大哥!你就不能轻点吗?”他哭着对白衣人说。
白衣人刮了刮他的鼻子:“好啦好啦!已经推好了,瞧你哭的,像个女孩似的!”
“我本来就是女孩!”毗伽气鼓鼓地说,一时间眼泪倒是真的止住了。
白衣人笑道:“你这身打扮太逼真了,我一时把你是女孩的事都给忘了!”说着伸手搂住毗伽,扶着她慢慢地站起来。
此时,枣红马也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于是白衣人便将毗伽扶到了马上,然后自己也骑上了那匹白马,轻轻一拍马背,而后朝着毗伽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毗伽点了点头,也轻轻地拍了拍枣红马。两匹马便开始缓慢地前行。
“大哥,我……”毗伽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一时间没了头绪,不知如何开口,
于是白衣人先了口:“是狼王想要夺位是吧?”
毗伽一愣:“是啊!大哥你怎么知道的?”
白衣人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问道:“现在可汗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父汗中了毒,昏迷不醒。鄂布哈叔叔带着亲卫们誓死抵抗,这才保住了牙帐汗庭,但再拖下去,恐怕就危险了,而且,鄂布哈叔叔为了送我出来搬救兵,他被狼给、给……”说到这儿,毗伽说不下去了,双手捂着脸又开始哭了起来。
等她渐渐止住哭声,白衣人才继续问道:“我那些兄弟们都有什么反应?”
毗伽叹了口气:“大部分哥哥都气得想要拔刀出去跟拼命,但被二哥劝住了。二哥没说他打算怎么办,我也猜不出来。不过贺莫堂哥居然主张投降,实在是气死人!要不是二哥拦着,我们早把他打死了!”
白衣人微微一笑:“贺莫达干的主张没什么错,可汗不在,这草原上没人的威信比得上狼王,若是早些投降,活下去的几率还大一些。至于移地键,我想他是打算潜入对方军中,刺杀狼王吧?”
“什么?二哥他……那岂不是很危险?”毗伽立刻担心了起来。
“担心也没用啊!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快些搬救兵回去。”白衣人淡然地说,接着扭头问道:“你是打算去找鹰王搬救兵吧?”
毗伽点点头:“是啊!除了父汗,唯一能与狼王抗衡的,也只有鹰王了。”
白衣人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不过据我得到的消息,鹰王对这次叛乱是事先知晓的,他没有参与,但也默许了狼王的行动!”
“什么?”毗伽大惊失色:“那怎么办?”
“放心吧!”白衣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能说服他!”
鹰王的牙帐,建在一处叫做明月河谷的地方,那里在汉朝时曾是匈奴左贤王的牙帐,只是荒废了多年,当初的建筑早已成了废墟。
但鹰王就是喜欢这块地方,于是便带领着族民在这里建起了一座城,以地为名,叫做明月城。
白衣人与毗伽骑着马赶了一夜的路,到了黎明之时,便看到了明月城的城墙,以及城池边上,明月河水闪着的光。
城墙上站着十数名巡逻的士兵,他们见两人前来,立刻弯弓搭箭,大喝道:“什么人?”
白衣人微微一笑,伸手在马的后颈上向后轻轻一捋,他胯下的白马便停了下来。
一旁的毗伽也如他一般,让她的小红止住了脚步。
坐在马上,白衣人朝着城墙上的士兵们拱了拱手:“劳烦诸位兄弟禀告一下,就说洛淼与毗伽公主求见鹰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