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院墙,阿宁担心再有高手追来,一刻也不敢停留,撒腿就跑。直到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筋疲力尽的她才停下了脚步。
放眼望去,周围都是一些低矮的民居,有的已经倒塌,只剩下断壁残垣;有的倒还算完整,但也显然多日无人居住,显得十分荒凉。
弯着腰拼命地喘了一阵,阿宁直起身来。她瞅准了左侧一座塌了一半的房子,疾走几步来到跟前,双脚轻踏着坍塌处堆在地上的砖瓦,一路跃上了屋顶。
周围并没有什么高耸的建筑,阿宁放眼一望,立刻就找到了灯火通明的大明宫。从大明宫的方位来判断,她此时所在的位置,是长安城的东南角。
瞧了瞧周围这片房屋,阿宁想起了几个月前听到的传闻:据说贵妃的兄长杨大人想盖一座新的宅子,但长安城中却没有多余的地方,于是杨大人便派人将长安城东南方的一些居民强行赶走。
但把人赶走后,这块地却又被李相看中,两人一时争执不下,却又相互忌惮,不敢撕破脸。于是这块地便被搁在了那里,成了块无主之地。
这件事在王公贵族之间,是被当作笑话来说的,但已经站在了这片土地上的阿宁,却觉得它一点也不好笑。
原本在这里一定住着许多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但大人们说了几句话,他们就失去了自己的家,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凭什么啊?凭什么没有过错的人要遭受不幸啊?难道这样的世界,就是所谓的大唐盛世吗?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入阿宁的耳朵。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队盔明甲亮的进军正从远处渐渐地靠过来。
长安城并不限制百姓在夜间活动。但像阿宁这样浑身裹在黑衣里的人,禁军遇到了还是要上前盘问一番,而阿宁此时又恰巧没有携带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事物,所以一旦被禁军发现,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所以阿宁想避开他们。
她四处瞧了瞧,发现东侧的不远处有一座土地庙,看上去有些破旧,但还算完整。于是她纵身一跃下了屋顶,借着房屋的阴影遮住自己,像一缕轻烟般飘到了庙门前,钻入了门中。
附近的人都搬走了,土地庙自然也就荒废了,地面上满是尘土。
进了门来,迎面摆着的是高大的土地神像,神像咧着嘴,笑眯眯地看着阿宁。
阿宁也朝着他咧了咧嘴,然后轻轻地从他身旁绕过,撩起及地的布幔,钻到了神像的背后。
神像后堆着一些草席,阿宁扯过一张,掸了掸上面的尘土,将它铺在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到了此时,阿宁才真正地放松了下来,酸痛之感顿时从全身涌了上来。阿宁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丝力气都被榨干了,她一动都不想再动。
而右臂更是火辣辣地疼,轻轻一动便痛得阿宁直冒冷汗。身上并没有带着止痛的药物,于是阿宁慢慢地躺了下来,想等着力气恢复一些后再离开这里。
她刚一躺下,便吹起了一阵风。它卷起了沉积在地上的尘土,吹开了掩着的庙门。两扇门猛地撞在两旁的墙壁上,发出两声巨响。
阿宁顿时一皱眉,左手在草席上一撑,打算起身将门拴上。但她手臂刚一动,却又立即停下了一切的动作,并且运起龟息术,将呼吸压制到极缓的状态。因为从风声中,她听到了一阵“扑啦啦”的响动,像是风吹旌旗,却又极轻极细——那是风吹衣角的响声!
于是阿宁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睛透过布幔的缝隙望向北风吹开的庙门。
不多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果然出现在庙门口。月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样貌映入阿宁的眼中。他的年纪大概在四十岁上下,生得十分儒雅,头发随意地披散着,一身色彩黯淡的灰布长衫让他看着有些寒酸。
缓缓地走进门来,他随手关上了门。四处打量了一番后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在休息。
面前的这人尽管还没出手,但他一举一动间,脚下的尘土竟然纹丝不动!这样的功夫,阿宁简直闻所未闻。她别提有多感谢之前的那阵风了,因为它吹散了她的脚印。
阿宁在这边战战兢兢,一心盼着对方快点离开,但那中年人却坐得稳如泰山,似乎还打算在这里睡上一觉。
庙中虽然有两个人,但却没有一丝声响,呈现着一种有些诡异的宁静。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阿宁的手脚都有些发麻了。终于,开门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诡异的宁静。
一个老翁缓缓地从门缝中踱了进来。他满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已经长了一些皱纹,但又红光满面,显得很健康。
他穿了身棕色布衣,踩着厚底的布鞋,打扮得像是个很会生活的商铺老板。走进门来,他先缩了缩脖子,感慨道:“这夜深了,还真有些凉啊!”
中年人早在他进门的那一刻就睁开了眼,他沉默地听着老翁说完了话,然后用毫无起伏地语调说:“没想到,你也提前到了。”
老翁笑了笑,放下了一直拎在手中的食盒:“年纪大了嘛!总怕自己晚,另外我一想你就会提前来,怕让你久等,所以就提前了些。”
中年人点点头:“好!那我们开始吧!”说着,他轻轻抬起了右手,白色的光芒瞬间升腾而起,化作一只直抵屋顶的巨大手掌。下一刻,巨掌呼啸而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向他面前的老翁。
凝虚为实,真境内力!
阿宁的心中顿时响起了这八个字。中年人如今施展的手段,显然是内力达到真境的绝顶武者才能够使用的。而在阿宁认识的人当中,能做到这点的,就只有高力士。
大叔,你到底是谁啊?阿宁在心中无声地喊着。
但这声势浩大的一招转瞬间便土崩瓦解。只见老翁手臂一挥,袍袖便如行云流水般甩出,蜻蜓点水般划过了巨手的掌心。而它所过之处,那巨大的手掌迅速分解成白色的气流,消失不见。
瞧着这样的情形,阿宁已经惊得目瞪口呆,连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
但交手的两人却都显得极为平常。老翁随手挥了挥,将残余的白气驱散,然后叹了口气道:“小徐啊!你也有些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急躁?”
“他姓徐?难道他就是与阿翁并称的“绵掌”徐怀秋?”阿宁开始猜测起了中年人的身份。
听了老翁的话,中年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只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
老翁冷笑一声:“浪费时间?我倒是觉得像你这样到处找人比武,才是最浪费时间的事。依我看你还是趁着还没老,赶紧娶个老婆生个孩子才是正经!要不要来点泡馍?”说着,老翁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热气腾腾地羊肉泡馍,朝着中年人递了过来。
中年人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我不吃。”
“行,那我自己吃。”老翁哼了一声,将泡馍端到面前,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他一边问中年人:“小徐,你怎么想着来找我呢?难道你已经胜过了不空和尚?”
中年人摇摇头:“还没有,但他的武功比我只略胜一筹。与他过招,已不足以让我的武功再进一层。所以我才来找你,只有你这样的老怪物,才能帮到我!”说这话的时候,他木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源自心底的激动,好似躁动的火山,随时都可能喷发而出。
“嗨嗨,注意措辞,什么老怪物?叫前辈!”老翁皱着眉说。说完,他又开始大口地吃起了羊肉泡馍。
中年人没有回应,之前透出的兴奋已经消失无踪,他又换上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木然地瞧着老翁,直到他吃完了那碗羊肉泡馍。
这次老翁没有再废话,他将空碗朝旁边一推,打了个嗝,淡然地说:“来吧。”
他刚说出一个字,中年人就已经出售。他盘旋着跃入半空,白色的巨掌如一对羽翼般在他身体两侧展开。紧接着,中年人双臂向内一环,两只巨掌也随之而动,一左一右向老翁拍去。
手掌向下一按,老翁长身而起。他将双手抬到胸前,然后如划水般向两旁一分。两道水波般的光华顿时挥洒而出,荡漾着迎上了那两只巨掌。
冰块碎裂般的声音响了起来,那两只白色的手掌刹那间化作了雪花般的碎片,在空中飘散。
击破了这两掌后,老翁将分在两侧的手掌顺势向内一收,那两道水波般的光芒顿时合成一股,随着老翁的一招“举火烧天”,撩向上方的对手。
中年人身在半空,想要闪避已有些力所难及。于是他放弃了躲闪,任凭自己自由下落。刹那间,水波般的光芒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这时,他才伸出双手,掌心相对。将那道斩来的光芒拢入双掌之间。
水雾般的光芒从他的掌中升起,如丝带般缠住了那道斩来的蓝光。紧接着,中年人双手似缓实疾地向下一划,那水雾般的光芒顿时震荡了起来,宛若起伏的海浪,瞬间便将那被它裹在当中的蓝光同化,之后又向两旁一退,如青烟般消散了。
没有等老翁再出手,中年人便将手掌向内一合,两只白色的巨掌再度浮现。这一次,它们紧紧地贴在一起,极速向内压缩,转眼间便化作白炽色利刃。
然后,中年人在空中猛地一转,化作了倒立之势,那道白炽色的利刃则随身而动,在空中划过一个半圆,携着将天空都撕裂的气势,斩向老翁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