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说话声,三人顿时停下脚步。尽管预料到已有人被困于阵中,但对对方的来历却是一无所知。此时对方主动开口,且语气还颇为友好,不能不让人心存疑惑。
迟疑了片刻,陆羽首先拿定了主意,他冲着史朝义和蔡文景拱了拱手:“史兄,蔡叔,既来之则安之,不如我们就去会会这位高人?”史朝义点点头:“正该如此!不过他明明身在殿中,声音却似乎在我们耳边响起,显然内功修为已登峰造极,千万小心行事!”
“史兄说的是!请了!”陆羽应了一声,两人便不分先后地迈开脚步,走向中央的大殿,蔡文景依旧紧紧地跟在史朝义的背后,一言不发。
随着几人的靠近,大殿中的景象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橘红色的阳光正从西边的窗口照进来,洒在平整的花岗岩地面上。大殿中央铺着一张厚实的毛皮毯子,毯子中央摆着张三尺高的方桌,桌子中央摆着只精巧的小火炉,火炉上坐着一只巴掌大的陶罐,陶罐的顶端虚盖着一层白纱。随着火焰的跳跃升腾,一阵阵浓郁的酒香从陶罐顶端穿过白纱钻出来,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
而在那方桌两端,两个身穿白色长袍的人对向而坐。左手边的是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男子,他一手的手肘撑在地上,手掌向上托着额头,半躺半坐地倚在那里,脑后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尺余长的胡须自然地下垂,显得极为惬意。
而右手边的则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僧人。他至多不过十八岁的模样,一身月白色长袍一尘不染。光滑的头顶被夕阳镀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隐隐间透出一派庄严神圣的气象。
见三人走近,青年僧人立刻站起身来,微笑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皎然,三位施主远道而来,快请进来稍坐!”说着一伸手,摆出了请进的姿势。
陆羽和史朝义都不是扭捏之人,既已打定了主意便不再犹豫,顺着皎然的手势迈步来到殿中,背对着殿门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只有蔡文景依旧保持着戒备,笔直地站在史朝义的背后。
“在下史朝义,这位是陆羽陆兄弟,这是我的管家蔡叔,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从几人进来到坐下,那披散着头发的中年人始终一言不发,陆羽倒还无所谓,但史朝义已觉得他有些失礼了,因此如此相问,意在提醒对方注意礼节。
哪知听了这话,中年人依旧懒洋洋地靠在那里,只是随意地回应说:“我嘛!我姓李,叫李金,你们随意称呼好了!”说完,又将注意力集中到火炉上方的酒坛之上,微闭着双眼,很是贪婪的嗅着那愈发浓郁的酒香。
见他如此反应,史朝义皱了皱眉,但又慢慢地垂下双目,因为他已经分辨出来,这个中年人的声音正是之前他们在殿门外听到的声音,因为礼节的事情和这样的高手为敌,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应该都不会去做。
倒是皎然见状,立刻出来打圆场:“史施主切莫见怪,这位李居士只是不屑俗礼,并没有怠慢的意思。”史朝义笑着挥了挥手:“无妨无妨,非凡之人定有非之处,又岂是我们这些俗人能揣度……”
正说着话,一旁的李金陡然大喝一声:“成了!”说着将手臂一挥,那火炉之上的小酒坛顿时被卷了起来,像是黏在了他的袍袖上,随着他手臂的挥动上下翻飞,分毫不差的倾入了摆在桌上的四只酒杯之中。
“就是这个火候,不多不少!来来来几位,尝尝这杯刚热好的黄酒!”李金将酒坛随手放在桌角,端起两只酒杯放到陆羽和史朝义面前,又将一只酒杯推向蔡文景的方向:“多亏你们来了,这小和尚啊哪都好,就是不能陪我喝酒,你们如果不来,我又要对影独酌了!”说着也不等几人回应,端起自己的酒杯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随后砸了咂嘴,满是得意地说:“不错不错!果然恰到好处!”
瞧着他在那里自说自话,陆羽和史朝义都有些不知所措,倒是蔡文景默默地端起酒杯,用鼻子闻了闻,然后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而后朝着李金伸出拇指,用他那低沉的嗓音赞许道:“不错,果然是好酒!”
“多谢多谢!”李金颇为得意,指了指一旁的酒坛:“不够的话自己加,别客气!”说着又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见此情形,皎然无奈地笑了笑:“李居士颇好这杯中之物,在这方面的造诣也确实很高,两位如果有兴趣不妨尝上一尝。”
史朝义哈哈一笑:“大好男儿,遇到美酒怎能不饮?我来尝尝!”说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陆羽原本有些犹豫,对于陌生人递来的酒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但见蔡文景和史朝义都已先后饮下,自己若是独自推辞未免显得太小气。而且一时半刻又想不出对方对自己不利的理由,于是也慢慢地端起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温酒入喉,醇厚的酒香随之飞流直下。中年人温酒果然有水平,此时的火候,恰好去除了酒中的辛辣之气,而又丝毫不损那独属于酒的清冽香气,将黄酒的醇香彰显的淋漓尽致。
一口酒下肚,温热的暖流在体内蔓延开来,陆羽原本的疲惫之感竟随着这股暖流的蔓延消除了许多。
“果然是好酒!先生果然是非凡之人!”陆羽还没从酒香中缓过神,史朝义便已出言赞叹。
李金摇摇头:“哪里的话?手熟罢了!不过可惜这酒只是普通的黄酒,温得再好也只是凡品,听说这大殿下面有个地窖,是东晋宰相谢安在建这学宫的时候建造的,里面藏了许多东晋时期的美酒,那才称得上是仙露琼浆呢!”
皎然笑了笑:“施主您又在说笑了,什么地窖,什么美酒,您都在哪听到的这些传闻啊!我从小就在金陵城长大,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些?”
“小和尚你别蒙我!”李金指着皎然大喝:“明知道我喜欢喝酒还藏着掖着,赶紧拿出来吧!算我求你了,这样,如果你拿出一坛酒给我尝尝,我就带你闯出这破阵,怎么样?”
一听这话,陆羽等人心中均是一动:难道李金并非被困于阵中?他居然有破阵而出的本事?还有,他又为何如此肯定地说这和尚知道地窖的所在呢?
没等他们再细想,皎然便回答道:“施主,我的确不知什么地窖、美酒之事,不过您既然如此说,我也确实急着脱困,那我就勉力一试,若是还找不到的话,您可别再啰嗦了。”
“好好好!只要你肯找,就一定找得到!”李金很是笃定地说。
皎然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慢慢地站起身来,将腰杆挺地笔直,随后猛地抬起右脚,朝着地面用力一踏!
“砰”地一声,整个大殿的地面像地震一样晃动了起来,而皎然则闭上了双眼,矗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见他的模样,李金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兴奋地叫道:“呵!这是通过地面的振动来判断有没有机关吗?果然有一手!”陆羽等人原本也都疑惑不解,听了李金的话,才明白皎然的用意,纷纷露出赞许的目光。
若是大殿中真的有地窖存在,那地窖处的地面定然与其他位置的地面有所不同,而这样的差异在整块地面振动时便会以不同的振动幅度表现出来,皎然便是凭着这样的原理来探索地窖的存在。
过了许久,皎然才缓缓地睁开眼,遗憾地摇了摇头说:“贫僧黔驴技穷了,实在是找不到地窖!”
李金瞪大了双眼:“怎么可能?小和尚你一定是糊弄我!你是不想出去了么?”
皎然摇了摇头:“施主!贫僧真的尽力了,要不您自己找找看?”
“好!我亲自来找!不过咱们可说好了!我找到的话,那些美酒可就都是我的了,你也别想着我带你闯出阵这样的好事了!”说着,李金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抬起一只脚,就要如皎然之前一般跺下去。
“且慢!”陆羽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李金有些诧异地将脚收回,皱着眉瞧向陆羽:“怎么?小兄弟有什么见教吗?”
陆羽拱了拱手:“见教不敢当!只是觉得以您的身份做这样的粗活实在是不体面,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来替您再好好找一找,若是找得到地窖的话,那您就辛苦辛苦,一会儿把我带出去,若是没找到的话,您再亲自来找,这样可好?”
“说得好!妙极妙极!”李金兴奋地击起了掌:“即使如此,就有劳小兄弟啦!”说着向后一歪,又重新坐了回去。
陆羽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番在场的诸人,随后转向李金:“那就看我班门弄斧吧!”说着,他也不起身,只是高高地举起右掌,紧跟着手腕一翻,五指并拢的手掌缓慢地拍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并不大的闷响,转瞬间又归为沉寂。而陆羽也与之前的皎然一般,闭起了双眸,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便再次用手掌轻拍地面,除此之外便纹丝不动了。
又过了许久,就在李金等得不耐烦,眼看着就要自己动手之时,陆羽才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慢慢地吐出四个字:“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