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实,明灭,笑忘,寒暑,生死。
这是华夏几乎武道修行者所熟知的境界划分。
虚实关是第一关,打通真幻壁障,将体内气血凝虚化真,便有了最初的一道真气。
明灭关是将身体的素质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修炼到极限,然后通过吃饭睡觉和练功来增长自己那一口真气。
笑忘境则会迎来真气的第一次蜕变,至少通行全身四个周天次级经脉。
寒暑境则是周身次级经脉全通,并且延伸三级经脉周天至内脏和体表,经此一役,人体机能与普通人彻底不同,寒暑不侵,横练武者甚至还能返璞归真。
至于生死境,那是通达天地玄关,不单单是人体内部的单一变化了,这种人举手投足间甚至能够影响外界的环境变化,真气通达全身全无挂碍,在古人看来堪比神仙。
这些就是方远所了解的全部。
但王弘道显然不认同方远的看法:“照你这么看来,境界的分异应该是以真气的量级来分的了?”
方远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不说话。
王弘道一拍脑袋:“好像也是,以前担心你好高骛远,没跟你说,这次我就告诉你好了。”
“武道的修行,绝不是以真气为基础的。”
“练武,就是修身,而修身的基础,就是修行你的命性。”
“命性是什么?”方远求学若渴。
“命性,”王弘道的眼神中投出了一种敬畏的神色:“通俗来说,就是身心。”他突然站起来把手伸出去,摆出一副形意拳的三体式:“我问你,我是怎么做到这个站桩的姿势的。”
方远老老实实的回答:“伸出手,把腿向前伸,摆好姿势。”
“那我的姿势又是什么操控的?”王弘道追问。
“靠师父的意识。”方远接着回答。
王弘道把架子一变,接着演练五行拳,然后是十二形。王弘道的拳不算很快,但是一招一式之间连绵不断,力道松紧自然,各形各意之间,神意都是透体而出,炮拳就是炮弹出膛,猴形就是灵动自然,最后以龙形收尾,一种洪荒威压就震在了方远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形意就能把自己压得翻不过身的气息。
简直是基因上的压迫。
王弘道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是更加释放龙形的威严,他的眼睛已经没有一丝人性,只有巨龙高高在上的龙威。
方远无意中看到了这双眼睛,心头仿佛被什么攥住了一样,他竭力平复心神,可心湖就像被那条巨龙掀起了巨浪,完全不听使唤。他甚至想臣服于这条龙的龙威。在他心中,师父已经不在他的面前,在他面前的,是一条洪荒巨龙!
龙威越来越浓。
方远的腰部出了一声声摩擦的响声。
为了平静,他闭上了眼睛,一个“旦”字跳上心头。他的灵魂仿佛跟初升的太阳融合在了一起,高高的跃了起来。他跳出了地平线,也跳出了龙威的范畴,跳到了更高的地方。
他的腰又变的笔直笔直。
王弘道突然就停下了。方远也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现在,有感觉了吗?”王弘道问道。
“我感觉,整个人都飞了起来。”方远还沉浸在旭日初升的快乐之中。
王弘道内心涌上了一股欣喜之意,他原本想在这个弟子撑不住时,散去龙威,没想到他居然跳了出去,实在是可塑之才。这让他的心愿又近了一步,如何不喜?
于是他也就宽限下来,等着方远继续感受那不知名的意蕴。
旦是一日之始,古人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旦就是他们生活的开始,方远细细品味着这股力量,这力量并不来自于身体,而是来自中华民
族这一古老的农耕民族,千秋万代留传下来的精神意志。
“不来自身体,而来自精神。”方远自己倒是先说出了这句话。
王弘道笑着看着方远:“现在,有感觉了吧。”
方远彻底从这个境地中脱离出来:“有了。”
王弘道接着说:“如果一个人一心只求如何把真气练到绝颠,无异于缘木求鱼。佛经中有云:‘我于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乃至无有少法可得,是名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这就是破境的法门,你要记住了。”
“破境的法门吗?”方远认真的记住了这一段话:“这是金刚经里的谒语吧。”
“看来你高中三年的语文也不是白学。”王弘道幽了一默:“课外书看得不少啊。”
方远依旧呵呵的笑笑。
“把你的手给我看看。”王弘道又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方远乖乖的伸出手。王弘道捉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抖,方远就感觉全身都在颤抖,每一寸肌肉,每一处骨骼,都在这诡异的震动下颤抖了起来,一种全身上下都被松了个透彻的大自由之感出现在方远的心头。他敏锐地察觉到,就在这一下,自己这一天来在战斗中留下的某些淤血都被震散,原本的不随意肌也跟着这古怪的律动抖了起来。
这是一种自婴儿时代以来再未有过的舒畅感。
它甚至促进了身体的再次强化与生长。
王弘道的手已经练到一种难以描述的地步,通过这一抖传回来的震动,他便把方远身体的状况都记了下来:“你练筋的功夫已经有了一定火候,虽然说是跟你的疾病有关,但这个年纪的筋膜能有如此强度,也是难能可贵。”他又有点可惜:“要不是你的真气被锁,你就不用再受着一旬一次的痛苦了。”
“什么?”方远大叫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没办法,”王弘道摊了摊手:“你身体的病,本来是通过我在你身体里种下的伪经脉来压制的,他一直就维持着笑忘境的内力压制,来帮你防止身体的恶化。”
“那师父你的意思是说,”方远的神情变得有些操蛋:“我离笑忘境不远了?”
王弘道纠正他:“不是笑忘境的问题,问题在于你身体里的生机,能不能抵得过那种疾病的掠夺。原来维持着笑忘境的真气,就是为了激你身体的潜能,用极端的痛苦来加你体内的激素分泌,去阻止身体的恶化。”
“但是现在,你修通了暗劲,可以自己用暗劲调理自己的筋骨,已经不需要用如此强烈的痛苦来维持身体状况了。”
方远做扶额状,表情痛苦。
王弘道的神色突然间就严峻起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你?”
方远察言观色的本事不是吹的,立马就知道有要事宣布:“实在是不知道。”
“你被废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鼎庭的高层。”王弘道的眼神变得像鹰一样锐利:“之前你在下边杀死的那人,已经出了信息,他通过某些外国的卫星,直接将信息传回了背信者那边。”他晒笑了一下:“你都不知道,那边马上就把这个消息通过这些叛徒传回给华夏,叫嚣不已。”
方远能想象到这个情况,自己等人算是年轻一代的翘楚,打击了自己,就是打击了整个华夏武林的信心。
这就像恐怖分子洋洋得意的宣称对某事件负责一个道理。
“不过,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王弘道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找到了一条破解这个弥锈石的新路,本来我是想过来把你带去洗脉的,但现在看来不用了。”他拿出那个玉方,随意地看了看它的六面,对于他这种真人境界的大能来说,这些都只是交流借鉴的用处了,倒是对寒暑境的武者有着绝妙的吸引力
。
“是个好东西。”王弘道肯定地说:“而且,他跟我的武功可以算是同出一脉。”他把玉方交到方远手上:“这个玉方,现在就交给你了。”
“给我?”方远有些惊讶,想起这东西是老板和辰院长他们奋斗了十年才得来的东西,他就觉得手上沉甸甸的:“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我保管,真的好吗?”他提出了安全方面的疑问。
王弘道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好。我这段时间都没有空,赶回来已经是个极限,再过一会也得离开。况且,他跟我的武功同出一源,你先拿着这个东西,好好琢磨上面的蕴意,这才能有机会继承我的衣钵。”
“明白吗?我们这一脉的路,是很难走的。”
方远一时还不能够理解这句话,但他感受到了师父的意志:“谨遵师命。”他弯下了腰。
王弘道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走吧,我们走出这片大山。”他向着与直升机完全不同的方向走。“你已经来这里半年来,该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又要离开?”方远忍不住问道:“那延德他们?”
王弘道笑了笑:“你知不知道刚刚的直升机上坐着你师伯?少林那边的永年大师也已经来到,就等着带走延德了。萧素那丫头,师兄会带他们去洗脉。”
“而你,”王弘道此时非常随和:“也该回一次家了。”
方远全身一震。家?这个词对他来说已经有些遥远,有些模糊,但是父母的脸又逐渐清晰起来。
要回去了。
钟声响起归家的信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