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绽?”吴主事看上去颇为不悦,“本官没看出什么破绽,只知道县主一直回避,根本说不上来案发那段时间在哪里。”
元初和吴主事各执一词,隐隐的都对对方不满,一旁围观者有那敏锐的,就发现这事不简单,里面弯弯绕不少。
“哎,你听出什么破绽没?我倒是觉得那丰娘子说的明白清楚,不像是瞎编乱造的,蓬莱县主这么说是不是想混淆视听?”
“瞎说什么!虽然某没听出别的破绽了,但有一样,丰娘子讲的也太流利了,试问一个刚受此惊吓的小娘子,说起杀人过程来磕磕绊绊才正常,可她连半个磕绊都没有,啧,总觉得有点不对。”
“某看无甚不对之处!丰娘子这般娇弱,不可能诬陷人的,反而那县主咄咄逼人,莫不是想仗势蒙混过去?”
“你们不觉得这位刑部主事有点奇怪么?他一直在盘问蓬莱县主,却只教丰娘子说了一遍经过,就再不问了,的确有点丰娘子说什么他信什么的意思。”
“对对,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不对了,我兄长在洛阳县坐堂的时候,我也看过他审案,就那鸡毛蒜皮的案子,原被告都盘问的很仔细,何况这人命案呢。”
……
苏瑾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人群,做了安静的手势,冲大家一拱手,“请诸位稍安勿躁,不如一起听一听事情的真相如何。”
待议论声渐渐消散,元初方道:“诸位不妨一听。据仵作所言,以及丰娘子的说法,案发在午时初至午时正这段时间内,太阳基本在正南方,而这片紫竹林依南墙所植,颇为密实,后面是高墙,上面竹冠遮挡,几不见阳光。”
元初边说边走到竹林边上,“丰娘子言道,她于此处看到我与蒋娘子争执乃至行凶,看的清楚明白。但是,从这里往竹林里看是由北望南,此处阳光明媚,午时日头正是亮的刺眼,由此看向暗影重重的竹林里,丰娘子是如何看得那么清楚的?又凭什么认得出我这个只见过一两面的人?”
听元初这么说,有好事者就走过去往竹林张望,“果然竹林黑暗,从此处望去,别说认出个不熟悉的人来,分出男女就不错了。”
丰娘子眼中闪过一丝慌张,“我眼神好,我在那看了好一会儿,眼睛已经适应黑暗了。”
吴主事也道;“不是说丰娘子一直在这竹林附近等候其母?若是一直在往竹林里看的话,时间一长自然就能看清了。”
元初微微笑,“易兄,你方才在那凶器刀口上可看出了什么?”
“凶器为一把匕首,因刺在左胸,被肋骨卡住,凶手应该是没能拔下来,所以留在了死者身上。”易煊声音沉稳,带着种安抚人心的魅力,“刀柄上染有血迹,血迹勾勒出握痕,拇指向后,掌心在刀柄的左侧。”
苏瑾接着说道:“刀锋微微向上挑,死者的口唇周围,有不明显的青痕,所有这些痕迹,只能告诉我们一件事。”
“凶手乃是于死者背后,右手掩住死者的口鼻,左手持刀,反手刺入死者左胸。因此其口唇周围由于按压才有淤青,左右持刀于死者背后反手刺入,刀锋才会上挑。”易煊给出了最终结论,“如此,丰娘子所言面对面右手举刀,乃一派胡言!”
认真听讲的人群“嗡”的一声,交头接耳讨论开来。
“果然,果然,这事一开始某就猜不简单,这栽赃陷害指不定是因为什么呢。”这是阴谋论者。
“探花郎和二甲头名,这二位真是高才,怪不得能金榜题名御街打马,连破案都会啊。”这是认识苏瑾和易煊的。
“那到底是谁杀的人?不是蓬莱县主难道是这个诬陷人的丰娘子,还是这娘俩合谋?”这是执着于找出凶手的人。
丰娘子面上终于显出慌乱来,结结巴巴的分辨,“许是我,我看错了,毕竟,毕竟,毕竟那么害怕,我……记混了,对,一定是我记混了。”
元初嗤笑一声,“反正话都让你说了,是不是我们找出一个疑点来你就要把前面的证词做个更改?吃了吐,可够恶心人的。”
又转头问吴主事,“吴主事?这么明显的破绽,我可能洗清嫌疑了?”
“尔等皆非刑官,难免错漏,岂能凭此三言两语就作数?且等再找了积年的仵作来验尸,由刑部再做判断。”吴主事强撑住面皮,故作严谨。
苏瑾毫不犹豫的插刀,“我等仅仅是在国子监律学馆学了断案的皮毛,就看出这许多不妥,莫非刑部郎官主事,都是外行不成?”
吴主事脸一下子就黑了,这不是明晃晃的说他是不干事的饭桶么?他阴阴一笑,“无论如何当以刑部定论为准,既然县主拿不出不在场的证据,那只得委屈县主屈尊到刑部听审吧。”
易煊的目光一下子凛冽起来,刀锋一般刺向吴主事,周身的杀气外放,吴主事瞬间心惊肉跳。虽然易煊在书院里待了这几年,但自幼在军营中刀头饮血造就的血煞气息,足够压的吴主事抬不起头来。
一直面瘫着脸没吭声的孔元亨大怒,“无凭无据莫须有就想要阿姊刑部听审?尔好大的狗胆!尔是收了何人的贿赂,受了谁的指使?忒以的猖狂。可这天子脚下,还容不得你作妖,来来来,你且与我御前折辩!”
孔元初忙拍拍元亨,“九郎莫气,不值当的,与他一般见识,没得折了你的身份。”转头对吴主事意味深长的一笑,“我听闻,原户部凌侍郎平调刑部侍郎了?”
吴主事就是一惊,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旁边一人怒道:“刑部办案毫无章法可言,某为言官,怎可视而不见!必俱本弹劾,真是岂有此理!”原来围观的人群中有为御史看不下去了。
又有一人道:“这位主事,怎么说你也是个读书人,对待圣人血脉如此草率行事,岂非是对孔圣不敬?这与欺师灭祖何异!”
众人这才想起蓬莱县主还有这层身份,于是更多的读书人加入到自责吴主事的行列。
吴主事额头冒汗,本来是想当众给蓬莱县主定下罪名,此时此地多是高门官眷,即便后面能脱罪,
蓬莱县主在京中的名声也毁了,自己也算不负侍郎公子凌云所托。本是讨个巧,没想到蓬莱县主等人如此机敏,反倒让自己被群起而攻之,真是失策!
但是此时更不好改口,吴主事强笑道:“不是我草率,只是县主毕竟不能证明案发时间在何处——”
一句话没说完,只听人群外有人高声说道:“午时初到午时正,蓬莱县主在何处,我可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