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很快选定了成婚的吉日,婚姻一事,庆云也一应按照他要求照办。
因晏河城内受瘟疫之灾祸,故而城中贵胄大多避难他方,婚礼也只得从简而来。
礼成之日,兰生也来了,却不去主殿就坐,令和南乡,楚梦在后庭说话。
眼看就要行礼,南乡催问,“舅舅不去前殿见表哥的妻子吗?”
谁知兰成却示意她续上茶水,说,“不去。”
楚梦看不懂,提醒说,“您身为庆云父亲,他的新婚妻子要和您行礼。”
兰生一脸苦恼,闷闷不乐,抱怨说,“先娶了一个怀孕的女人,再进门一个盲眼人,也不知下一个又是怎样的怪人。”说完,冷笑一声,自怨自艾说,“他这眼光也真是怪异。”
前庭广场上,琼娥扶红装的新娘下了马车,引她步步入内来。
红纱盖头下的姑娘身材修长,乌发似流云,十指如青葱,虽是眼盲,然而仪态万芳,一派大家女子的风姿。
“缇萦姑娘好,”庆云上前接她,依礼问候。
那个叫缇萦的女子朝着声音来出微微屈膝,“可是庆云公子?”
“是我,”庆云伸手请琼娥与缇萦入殿。
一入主殿,尊者辈份最长,又有拜见长辈的礼仪,自然往最上首坐去。
琼娥步步搀扶,缇萦缓步进殿,停在大殿中央,公子身旁。
王庭司仪正要开始主持时,琼娥突然引出一人来,说是南地来的司仪,要按南地礼仪走。
司仪与琼娥各执理由,相持不下,眼看要误事时,尊者开口说,“小女远嫁而来,对中原风俗生疏得很,想必爱婿也能体谅。”
庆云说,“就按尊者所言,想来两地礼仪也不会差得太远。”尊者称他爱婿时,他仍唤尊者,一来一去,一回交锋。
后庭中,兰生坐久了无趣,又听见前面传来鼓乐声声,甚是烦心,索性唤楚梦一同钓鱼。
眼看新婚夫妇要给长辈行礼,而兰生丝毫没有起身的动静,楚梦只得小心翼翼地将鱼竿递到兰生手中。
兰生似有若无间像是对两人在说,“相我行了礼,就必要向那尊者也行礼,庆云如今主掌晏河城,向尊者行了礼,正是辱没了王庭尊严。”
楚梦恍然大悟之际,南乡会心淡笑。
主殿内果然遇到这一出尴尬来。
司仪高呼一拜天地后,缇萦仰天跪地,而庆云岿然不动。
“姑爷,”琼娥提醒说,“请拜天地。”
庆云说,“天地并不能撼动王庭武士,故而王庭武士不敬天地。”
此话令在场的王庭众人士气大振,而南地众人则议论公子猖狂。
尊者不动声色,使了个颜色让司仪继续。
司仪再呼二拜天地,缇萦转过身向尊者,琼娥见庆云又是无动于衷,也拉住缇萦不让她拜。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公子既娶了姑娘,日后夫妻同心,一同拜过尊者才是合乎伦常。”琼娥眼看这礼仪不成,急得开始逼人了。
庆云说,“拜见长辈自然是合理,然而今日家父并未来观礼,只拜尊者而不拜家父于理不合,不若缇萦姑娘替我向尊者行大礼,我也替姑娘向家父行礼。”
言辞虽牵强,也合理据,琼娥再争只能令场面难堪,故而望向尊者去。
尊者看了会,满场肃静中拍了几下掌,“小婿好辩才。”
庆云说,“尊者好野心。”
“看来,这第三拜,小婿也不答应了,”尊者试探着说,看庆云面无表情,懒得再生事端,干脆顺他意说,“本尊只愿南地与王庭交好。”
庆云说,“愿王庭与南地共谋天下时,是好的。”
婚礼之上,公子说下如此刻薄话来,令众人骇然。
尊者心知他是见了惠安的腰带才有此说,故而不动声色。
水岸边,楚梦已钓上鱼来,而兰生的鱼竿还没有动静。楚梦停歇时问兰生说,“你说,公子和那姑娘可能诞育子嗣出来?”
兰生被这一问问住了,皱眉说,“夫妻私事,我哪能知道。”说着,又突发奇想调侃楚梦一番,“你也想和庆云生出个娃娃来?”
楚梦羞愧推辞,“南地的人说了,只许公子娶缇萦姑娘一人。”
兰生冷笑,“心可不是能管住的。”
主殿内的婚礼在剑拔弩张间礼成,众人见是这般情状,未等到筵席前就各自散去。
公子引缇萦回房,琼娥就跟随两人身后。
沁月正推着顾渚离开时,尊者闪身至他面前,“本尊日前送了件东西给少侠,不知少侠收到了没有。”
顾渚笑面摇头。
尊者说,“少侠还是去问南乡夫人吧,此物关系重大,定不叫少侠失望。”
而顾渚指了指沁月说,“我已成婚,不便再去找南乡了。”
尊者笑说,“少侠与南乡夫人的事迹可是江湖皆知……”
不等他说完,顾渚已接着他话说,“所以,更加要避嫌了。”
尊者瞠目之际,顾渚扬长而去。
沁月感慨,“方才好凶险。”
“不用担心,”顾渚握了下她手,许她安然,“没人敢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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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新婚夜,典雅温柔如他这样的,连酒也未饮就回房中去了。
琼娥见庆云来得早也清醒,先和他说正事,“公子既娶缇萦姑娘为唯一的妻子,缇萦姑娘又眼盲,不善打理内事,那老身不才,愿替姑娘主持公子房中事务。”
“有劳老妈妈,”庆云想着缇萦势单,必要可信之人帮扶,于是先应下,转瞬放出狠话来,“老妈妈只管料理后庭女眷之事,至于王庭的事,就不必染指了。”
公子所言在理,琼娥当即应承,“那是自然。”
琼娥出去后,庆云先在厅内饮茶,看了会书又到庭院走了一圈,隔窗见卧室中红烛长明,不是滋味,莫名地忧伤起来,徒看了会才推门进去。
缇萦端坐床头,红纱盖面,手持如意,听见公子进来,起身行了一个礼。
公子坐到床榻上,一把掀开她红纱来,露出一张玉颜来,桃花丝绢蒙明眸,飘渺清黛挂冰肌,一双盲眼不掩美颜。
缇萦羞怯,下意识地低下头来,“吓到公子了。”
“没有,”庆云扶起她身坐自己身旁,说,“很漂亮。”
“公子谬赞,”缇萦说着从自己颈上解下一串金链来,摸索着给庆云戴上,正戴着,摸到庆云身上的半枚鸳鸯佩,停下一下,收回手来说,“这是信物,虽然南地与王庭多有不合,然还是请公子戴着。”
庆云说好,答应了,又说,“我明日也给你一件信物。”
缇萦说,“信物不在贵重,方才碰到公子也戴玉佩,就那玉佩给我作信,可以吗?”
“这一枚玉佩不行,”庆云直接拒绝,“我另寻它物。”
“缇萦失言,”她即刻道歉,再不提及。
庆云被她这知理的样子反弄得惭愧起来,对她敌意渐消,一时虽不想与她行房事,也不想冷落了她,“姑娘平日里做些什么?”
缇萦回答,“坐着,听飞鸟过长空,闻春花开又谢。”
庆云又问,“听过戏吗?”
“偶尔听过,”缇萦羞说,“听不懂。”
庆云疑惑,“怎听不懂呢?”
缇萦说,“父亲因怕树大招风带来灾祸,始终深居简出,缇萦因此被养在深闺,又因眼盲,故极少见人,只有琼娥姑姑相伴。琼娥姑姑不懂戏文,缇萦也只能听不能看,所以纵使偶然能听到戏,也多不懂。”
“所以,也不曾听说书讲故事了?”庆云苦叹她日子过得实在寡淡无味。
缇萦摇头,“让公子见笑了。”
庆云一笑而过,只说,“日后有机会我将给你听。”
缇萦瞬间露出喜悦,甜甜点头。过了会,见公子沉默,小心翼翼地问说,“缇萦还不知公子家中有何人,没有拜见过,有失礼仪。”
“有家父在陆府居住,”庆云说完,刻意停顿了一下,才说,“还有表妹也在王庭府邸。”
缇萦婉婉说,“那应当见过公子表妹。”
庆云愣了会,想了许久,淡淡说,“择日吧,她脾气不好。”
缇萦试探着问,“公子不喜欢表妹?”
庆云答不上来,铺开被褥安顿缇萦先睡下,自己又去洗浴,更衣后踱步屋前,最后还是找顾渚喝酒去了,喝醉了,就在和顾渚在霖儿房中挤了一宿。
霖儿看两人有房不回,有妻不顾,宁可跑自己房中来睡地上,唯有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