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轩那小子,成长了不少啊。”
在回头望向少女那奔往易天商会洛景轩身边的轻盈背影时,腰间挂着“慕容”字样的中年男人开口如此感慨地说道,他望了很久,直到少女和洛景轩搭上了话,又是指引洛景轩朝着自己看来时,男人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转过了头去,隐没在了茫茫人海当中,他最后的话语,也是被嘈杂的人声所浸没:
“希望言儿也能好好的吧,我这个父亲,很是不称职啊......”
语气低落的模样让人不由心生怜意,但他的话只能是换来陌生人的一个好奇回眸,除了这点注意,其他的都没能改变。
——
“你还真是副狗皮膏药,人这么多你还能粘的上我,我应该是说清楚了,各走各......”
接近易天商会的大门时,洛景轩便是觉得肩头一沉,回头才发现是被自己甩开的凌悦容又是跟上了自己的脚步,他着实已经被消耗了所有的耐心,叹息一口,又用手轻轻拍落搭在自己肩头的玉手向着凌悦容严肃宣告着,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被拍开手掌的凌悦容发言打断了:
“我道歉!”
利落的话语一下子就让开口肃穆的洛景轩完全凝噎,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凌悦容,眉梢微挑,眼神当中流露的是从里到外的不信任,而他的眼神也是引来了凌悦容接下来的一番慎重解释。
凌悦容深吸一口气,向着洛景轩微微垂眉,双手交叠在身前,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向着洛景轩说道:“刚才是我不对,之前我也有错,我向你道歉!同为边疆疆城的子女,我不该私自给你们洛城扣叛国的帽子,对不起!”
说道最后,凌悦容的语气变得更为有力并且严肃起来,虽然低眉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洛景轩却是能够有所感觉,感觉到她确实是一片赤诚之心。
对于别人已经为道歉做到这个份上,洛景轩也不是什么冷血绝情之人,从小善于交友的他心态自然是要宽些,但对于这面前的凌悦容,只能是放下了心中第一层防线。
他淡漠地撇了撇嘴,显得无奈,但嘴上还是说道:“行了,知道了,以后注意点就好。”
听到了洛景轩的回答和原谅,凌悦容眼下立刻是露出了微笑,她抬头望向洛景轩,绽放了一片甜美至极的微笑。
“那我们也算是朋友啦,洛景轩!”
得到原谅的凌悦容立刻是打算和洛景轩搭话,但这次,是洛景轩冷了冷表情,淡漠地说道:“算半个。”
洛景轩的话语一下子就让场面有些凝固起来,而在凌悦容显得尴尬的微笑背后,少女的某些小心思已经开始慢慢运作起来。
“以后我一定常去你们洛城光顾,最好别让我抓住什么把柄才好!”
自始至终,凌悦容都没有放弃对洛景轩和他背后洛城的怀疑,一年前的事情很是严重,严重的程度已经涉及到灵凰和龙腾的外交,而洛城城主洛预东,在龙腾天子心中一直没有洗去嫌疑,这是所有龙腾子民都心知肚明的,也是凌悦容一直相信和追查的理由和动力,天子的一切,龙腾的一切,就是她所期盼的。
这看上去可能像是女孩子的过家家游戏或是少年对于浪迹天涯,潇洒武者的幻想,但这却并不幼稚,相反它是一种可敬的信念,一种可以让人为之奋斗的信仰!
受到英勇母亲的熏陶,凌悦容迫切的想要立功,换个方面讲,她迫切地需要证明自己,证明给自己母亲看,她可以独当一面。
而少女心中这些细小的心思洛景轩又是如何能猜到?他眼下还有一些怀疑地向凌悦容问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凌悦容脸上的尴尬表情终于是找到了突破的口径,她立刻是缓过神来,身体直转了过去,向着身后的某处仰头探寻着,想要给洛景轩指出那个为她引路的华袍男子,但在如此人海当中,多好的眼力也将是一无所获。
凌悦容显得有些着急了,她嘴上嘟囔着什么,好像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有些兴奋地指向了他,但在回过头去诉说时,洛景轩早已经不在原地。
“洛景轩!”
凌悦容气得一跺脚,她的大叫声一下子引来了不少人的驻足和围观,而就是这些人影不再像潮水一般流动,才让凌悦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走进了易天商会大门的洛景轩。
“你给我站住!”
凌悦容发出了少女独有的尖锐声线朝着洛景轩喊道,这阵声音像是细长的银针,一下子就扎进了洛景轩的耳蜗当中,顿时让他浑身僵直,汗毛立起,他不想回头,但一种莫名的无奈又是不断驱使着他,让他转身看向了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可爱面孔。
“帝都真是不太平啊......”
一声带着苦味的叹息淹没在了这片热闹的弄云街上。
——
云飘日过,帝都上头的天空逐渐变成了橙红模样,斜阳吐露一抹耀眼的茜色,而此时的龙腾宫廷的伏龙殿当中,离开了洛景轩和凌悦容的洛预东慢慢推开了这扇沉重的大门。
走过门槛,来到大殿内部,其中空旷奢华的摆饰相当夺人眼球,而殿内最末端同样坐落着一张檀木桌案和一把雕琢精美的龙椅,在龙椅上坐着的,则就是身着金丝龙袍的龙腾天子,君应临!
见到洛预东走进的君应临没有抬眼,只是动手翻阅着手上的文案,而在他的身旁,则是屹立着一个长相俊美妖异的白袍青年,青年面带醉人的微笑,相貌亲和但却又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感,他就是龙腾登天城的城主,白韬!
在白韬视线的注意下,直到洛预东走到君应临面前,郑重半蹲下跪后,君应临才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
“臣,参见天子。”
洛预东开口向着天子问候一声,一手握拳顶地,像个将军一样,不似文臣一般儒雅,而说到底,他曾经也确实是一位将军。
“哗啦!”
一声文案书页翻过的声音响起,君应临盖上了手中的书卷,靠在椅背上慵懒地坐着,他的视线已经只能看到洛预东的头顶,好像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一样。
沉默多时,君应临还是开口了,而这声开口,却让场面陷入了更尴尬的境地当中:“你把李落叶,余琢,还有灵凰的翎妃,藏哪儿了?”
语言之犀利,话题之灵敏任谁都无法快速回答上来,洛预东也不能,所以这伏龙大殿一下子就陷入了苦寒一般的冰点,只有人的心跳和呼吸声可以听得见。
君应临见没有声音回答,便是双手撑在了椅把手上站起了身来,脚步缓慢,但每一步都掷地有声,好像一块块落地的巨石,让人心头颤栗,不知所措。
“你不回答,是默认,还是心虚呢?”
天子来到了洛预东的身边,站在了他的身侧,如此开口质疑说道,而在他这句话后,洛预东也再没有沉默下去,因为他知道,这是天子最后的底线。
“预东不敢欺瞒天子,李落叶十几年前入我洛城,预东不知他到底是何身份,但按照那时他所说,他只是一个云游先生,因为膝下子孙,所以想要在我洛城扎根生活,臣当初见他没有可疑,于是便心软收下了他,臣真的不知道他是勾结外贼的贼寇!还请天子明鉴!”
洛预东开口大声呼喊着,他的话语半真半假,很难让人琢磨清楚,而君应临也是斜眼瞥了瞥半蹲在自己身侧的洛预东,开口再问道:“那李落叶在你们洛城还当过教书先生是吗?”
君应临此话刚结,洛预东这边便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这一年当中君应临没少揪着这个话题和他讨论过,但每次都不会厌烦,如今的情况也是一样,洛预东还是照着心中的一番说辞再次复述给了君应临:
“洛城的孩子绝不会受李落叶洗脑!臣这一年当中已经受天子指示在他们家庭周围安插人手,若是他们有任何越轨的行径,天子必然知晓得比我更快。”
“咳!洛城主,还请注意你的言辞。”
洛预东刚说完,一旁看着的白韬出声提醒道,而洛预东也是很识趣,当下就改了言辞,向着君应临认罪说道:“臣言辞鲁莽,不该顶撞天子,还请天子降罚!”
倒是这句话,让君应临不由笑出了声音,他这回竟缓缓了刚才严肃的语气,对着洛预东说道:“这一年已经没少罚你了,你一直坚持口供,若真是奸细,你的骨气我确实要佩服。”
洛预东被君应临这般一说,身上某处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正如君应临说的,这一年大大小小的酷刑他都受着,除了缺胳膊少腿,身上那些旧伤新愈,还是留下了不少的疤痕。
面对君应临如此说话,洛预东只能是再一次表达了自己对于国家的忠诚:“臣必将协从天子,辉煌龙腾!”
“这你倒是学的挺快!”
君应临听着这一天前成人礼上一时兴起说的话,不由笑骂了一句洛预东,其实他心中对于这个极东洛城城主的信誉还是挺有好感的,但心中作为君主的一分警惕却总是让他放不下这条关键线索,他揪着洛预东不放,其实就是看中了李落叶和洛城的关系,只要这层关系还在,君应临就会一直怀疑洛预东,永无止境!
心头想着也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君应临就打算从侧面切入,再从各个方面着手审问看看。
于是,君应临左右踱了两步,有意无意地问道:“李落叶和余琢是师徒关系,余琢盗得了灵凰国的五品丹方,李落叶保护他逃离也在情理当中,但他们为什么要再回灵凰绑架翎妃呢?你觉得这是为何?”
这样的话题放在洛预东面前,洛预东如何不知道君应临是要为何?但不管是出于实情还是解释,洛预东确实是对此事毫不知情,所以到现在他也只能开口如实回答道:“臣,不知。”
君应临听到回答后也没有动静,再一次换了一个角度,接着说道:“李落叶他,有个孙儿的吧?”
这次,洛预东再没有坚持得住,他跪伏着的他身体拼命忍住了惊讶和颤抖,但却还是有一丝的抖动被一旁的白韬收入眼底,而看到这一切的白韬嘴角的笑意则更是浓郁起来。
君应临背对着洛预东,并未知晓这一切,但他还是接着这个话题问道:“那个叫李灿的少年,是和李落叶一起出城的吗?”
洛预东在稳定了一番自己的心态后,也是琢磨了一下言辞,回答道:“臣当时并未看见,但当时李落叶搭话季云时,是说李灿已经提前被送出城外了。”
“哦?提前送走了了啊......”
君应临这句话话音拖得很长,好像暗含着某种意味,让人感觉话里有话。
而君应临这话也完全是试探之意,他其实早就从苍鹭侯那里知道了所有事情的详细经过,现在再问洛预东,只是想要试试他究竟有没有说谎罢了,而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君应临心中对于洛预东的怀疑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了,但在他心中却还是系着一根绳,一根让他不得不怀疑洛预东的绳。
这样的审问一直持续到了黑幕临夜,君应临又是把这一年里问的问题再重复过问洛预东,直到再难查出漏洞后才放洛预东离去,留下自己和白韬在这伏龙殿当中单独谈话。
“你觉得洛预东能洗去嫌疑吗?”
君应临坐在龙椅上,看着洛预东离去的门洞开口问道。
白韬双手负后,适时地来到君应临的身侧,微微低下头来开口回答道:“臣认为,洛预东说谎的成分很少,值得信任。”
听着白韬的担保,君应临的眉头又是紧皱了起来,他双手开始交叠放在嘴边,说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怀疑的原因:“可朕总是觉得,那层关系不一般!”
白韬听着君应临的话,邪魅地一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天子还请听我一言,臣基本可以确定,李落叶会回到龙腾洛城的。”
“你如何确定?”君应临神情一肃,转头就问,而白韬却是显得满脸随性,那抹从容的微笑一直没有停下,开口只是说道:
“应该就是洛城和他的感情值得我去信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