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勇喊了一嗓子:“老天爷,我们得救了!”
刘忠义喜极而泣,喃喃道:“我们得救了……”脚下一滑,连滚带爬地下到了谷底。
怀勇一伙扔了手中的树枝,踉踉跄跄下了沙梁,直奔小湖。
梅仁厚呆呆地站在沙梁上,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好半天,他明白这不是梦,两滴泪水竟然涌出了眼眶。他全然不觉,满怀感激地看着秋妹子。
秋妹子也满眼盈泪地看着他。
此时此刻他们泪眼相望,不知说什么才好。梅仁厚虽说对秋妹子带路充满着希望,可他在内心深处抱着和秋妹子同死的决心。他十分清楚,赶在天黑之前还走不出荒漠,他们也许都会成为这伙团丁果腹的食物。
他忽然想起了那个梦,喃喃道:“我命不该绝呵……”
秋妹子没听清,问了一句:“你说啥哩?”
梅仁厚醒过神来,动地说:“太谢你了,你救了我们。”
秋妹子也异常激动,但声音平和地说:“我是为了救自己。”
梅仁厚说:“你救了你,也救了我们。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了阎王,他说我阳寿未尽哩,有人会带我们走出死人滩的。你猜那人是谁?”
“是谁?”
“阎王爷说那人是个女的。”
“女的?”秋妹子讶然地望着梅仁厚。
“嗯。”梅仁厚点点头:“我的梦应验了,应在了你身上。”说罢,呆呆地看着秋妹子。
秋妹子见梅仁厚目不转睛的呆呆地看她,脸上现出了少女特有的羞涩,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目光,说了句:“你傻看我干啥?”
梅仁厚自觉失态,慌忙拭去脸颊上的泪珠。
沉默半晌,秋妹子手指谷底说:“那个湖里的鱼多得数不清,又肥又鲜,伸手就能捞着。湖东边连着一条小河,顺着小河往东走,不到二十里地有个镇子,叫沙口店。”
梅仁厚这时猛地想起,来时他们经过了沙口店,还宿营了一晚上。他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又流了出来。
秋妹子看着他也笑了:“看你,跟个孩子似的。”长长的睫毛上也挂上了泪珠。
梅仁厚说:“咱们吃鱼去。”
秋妹子说:“吃鱼去。”
这个明镜似的小湖是上苍镶嵌在死人滩边的一颗明珠。
湖面不大,湖水不深,却清澈透明,鱼翔浅底,清晰可见。湖边绿树成荫,芳草青青。鸟在树上鸣,蚂蚱在草丛中蹦,蝶在花中飞,鱼在水中游……万物竞自由。乍从死人滩出来,见到这一方水秀绿肥之地,犹如到了仙境一般。
来到湖边,大伙一头扎进湖水里,开怀畅饮一通,待肚里再也装不进水时,便寻找可食之物。
果然如碧秀所说,湖里的鱼儿成群,见人竟不躲不避,伸手就能抓捞。抓捞上来的鱼儿条条都在一斤左右,又肥又美,怎奈都是生的。
怀勇和几个饿急了的士兵迫不及待,抓起鱼张口就咬,鱼尾还在他们手中拼命地摆动。怀勇和其他几个团丁吃的比较斯文,拨出刺刀把鱼切成碎块,生而啖之。
梅仁厚看着部下的馋相,咽了一下口水,准备效仿怀勇他们的吃法。
他抓捞了一条鱼,拨出刺刀刚要下手,有人拉了一下他的衣襟。回头一看,是秋妹子。秋妹子冲他挤了一下眼,转身就走。
他有点莫名其妙,最终收起了刺刀尾随过去。
这时只见秋妹子拣来许多干树枝,燃起一堆篝火,随后她在湖边挖来紫泥,对一旁站立观望的梅仁厚佯嗔道:“傻站着干啥,还不快帮把手。”
“干啥呀?”
“捞鱼嘛。”
鱼儿成群,手到擒拿,他抓捞一条,递给碧秀。秋妹子用紫泥裹住鱼儿丢进火堆。片刻功夫,一股香味从火堆中飘了出来。
梅仁厚这时全明白了,吸了一下鼻子:“好香!”一股口水竟然从嘴角流了出来。
“看把你馋的。”秋妹子笑着,用树枝从火堆中扒拉出两团紫泥。
紫泥已经变成了白色。她扔给梅仁厚一个,自己拿了一个。剥开紫泥,那鱼儿已经熟透,香味更浓。
梅仁厚拿着香气扑鼻的鱼,不禁想起死去的兄弟们,鼻子不由一酸,眼圈潮湿了。
秋妹子看他如此模样,问道:“你咋不吃?”
“我想起了几个好兄弟,可惜没有走出来……”
梅仁厚的话让秋妹子也想起了自己的伙伴,不禁也黯然伤神,喃喃道:“你的人真是太残忍了,竟然把她们……”她没说下去,已是满眼泪水。
梅仁厚说:“他们也是被饥渴折磨得昏了头。”
俩人不再说啥,默默地吃鱼。
烧熟的鱼别有一番风味,尽管少了佐料,可梅仁厚觉着这是天底下最可口的美食。
香味把大伙都诱惑来了。他们看到梅仁厚和秋妹子如此吃法恍然大悟,便如法炮制。
怀勇嗔怪梅仁厚:“老爷,你太不够意思了。咋不给我们早点说。”一把抢过梅仁厚手中的半条鱼,往嘴里就塞。
梅仁厚笑了笑,从火堆里扒拉出一条鱼扔给刘忠义。刘怀仁吐了口中的生鱼块,笑道:“谢谢老爷。”这会他有了精神气,讲起客套礼仪来了。
怀勇狼吞虎咽,梅仁厚两条鱼没吃完,他已经把第五条鱼送到了嘴边。
梅仁厚突然想起那年家乡来了一伙麦客,其中一个给家里割麦。麦客是饿着肚子来的,吃了母亲烙的一个大锅盔,喝了两大碗稀饭,刚放下碗就喊肚子疼,满地打滚,最终活活撑死了。
大伙饿了好多天,这样猛吃猛喝会撑死的。他扔了手中的鱼,大声说道:“弟兄们,别吃了,留着肚子明天再吃。”
大伙见梅仁厚如此这般模样,将信将疑,但都不肯放下手中的鱼。怀勇正在撕咬第五条鱼,打了个饱嗝,边吃边嘟哝:“怕个球,我就不信还能把人撑死!”
刘忠义也说:“这么香的鱼不吃白不吃。”他的嘴功夫不如黄大炮,可也是第三条鱼已经快吃光了。
就在这时,只见怀勇脸色大变,手中的半条鱼掉在了地上,蹲下了身子。梅仁厚大惊天动地,急忙问:“怀勇,咋了?”
“肚子疼……”黄大炮抱着肚子跌倒在地上。
大伙皆惊,不敢再吃手中的鱼。
这时又有几个团丁抱着肚子直打滚。梅仁厚慌了,抱住他,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怀勇的额头沁出黄豆大的冷汗珠子,哆嗦着说:“肚子疼……胀……”
梅仁厚惶恐吓不安,不知所措,束手无策。秋妹子在一旁冷冷地没有反应。
梅仁厚恼怒道:“,想法子救救他们。”
秋妹子依然冷冷地说:“都这模样了,我有啥法子。”
怀勇和几个士兵痛苦的*声不绝于耳,一干人看着同伙如此这般模样,却束手无策,急得连连连跺脚,唉声叹气。
秋妹子却没事人似的,掐了一把沙子在手在玩弄。怒火一下子撞上了梅仁厚的脑门,他刚想火,只见碧秀瞪着一双毛眼眼看他,嘴角竟浮出几丝得意的知纹。
他猛然醒悟,碧秀一定有救怀勇的法子。他心中一喜,消了怒火,用十分软和的口气说:“想法子救救他们吧。”
秋妹子说:“我又不是大夫,能想出个啥法子。”
“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能救他们。”
秋妹子还是无动于衷。
怀勇他们抱着肚子满地打滚,其状惨不忍睹。
梅仁厚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见碧秀幸灾乐祸的样子,突然了火:“人都成了这个样子,你还笑!你是人还是野兽!”
秋妹子一怔,呆望着梅仁厚,目光射出一股邪火,分明在说:“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你们的人把我们的人都杀着吃了,到底谁是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