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经望着杜春风一行的背影,渐渐消失,顿了顿,说道:
“我中止与杜春风的卖船生意,便是给了邵公子面子,由此,你日后与他在一起,自然就没了什么隔阂。
与此同时,
我又将安南天让出去,便是不愿与杜春风交恶。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啊!
积聚万贯家财,如同集腋成裘,何其艰辛,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破家灭门,可就是旦夕之间。”
说完,深叹一口气,转入了内院。
郝柏痴立半天,父亲的话,他是似懂非懂,但正因为父亲是个成功的商人,他却也不敢去胡乱辩驳。
“安师傅,在泉州城里,可有你的妻儿老小?”
路上,杜春风与安南天并肩走着,说道。
“在下未曾娶妻,父母也早已去世,呵呵,算是孤家寡人一个。”
安南天笑着答道。
“今日买船之事,颇为蹊跷,安师傅如何看?”杜春风说道。
安南天低头犹豫了半天,反问道:“在这里,公子难道有什么仇家?并且势力不小。”
“此话怎讲?”
“刘氏船坊是方圆百里排行第一的大厂子,东家是财大气粗,等闲人家想号令于他,简直就是笑话,此其一也。
其二,郝经郝东家也是巨贾,近年来盈利巨大,官面上的关系很是不错,通常而言,决不会因为郝公子的一番话就改变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么安师傅为何还愿意跟着我,不怕被牵连进去吗?”
杜春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我只关心航线,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你们这些东家作主。何况,不就是买船吗,多大点事?”
安南天认真的说道。
“你有路子?”杜春风说道。
“大食人。”安南天言简意赅的说道。
这人的确有些怪,时而惜字如金,时而滔滔不绝。
大约是技术男的缘故吧!
“去年跑昆仑洋,途中,有一伙大食人的船队在风暴中迷了路,是我将他们带出来的。”
沉默了片刻,安南天说道。
“知道他们在泉州吗?”
杜春风问道。
“或许是杜公子运气好,前几日在港口,我恰巧遇见他们,说最近不出远门。”
安南天说道。
“要不,事不宜迟,我们去见见如何?”杜春风说道。
“但凭东家吩咐!”安南天说道。
泉州城涂门街。
艾苏哈卜清真寺。
始建于北宋大中祥符二年,也即公元1009年。
这是大食人在华夏建造的最早的***教寺。
可见,当年的泉州城,大食人的数量及财富,是何等的可观。
杜春风立在寺外,望着这座建于200年前的清真寺。
全寺占地约2500平方米。
寺门南向,临街,通高约13米,宽66米,用花岗石和辉绿石砌成,分外中里3层,外中层上部均用辉绿石作圆形穹顶尖拱门,里层上部作白色圆穹顶。
可谓壮观。
“这是李义,李老板。”
不多时,安南天便带着一位身穿白袍,两腮蓄着黑色长髯的男子走了过来,介绍道。
入乡随俗。
为了方便交流,如同后世来到华夏的歪果仁,喜欢取个中文名一样,此时的大食人,早已经有了这种习惯与觉悟。
大家拱拱手,互相见了礼。
杜春风发现,这个李义在行华夏礼的时候,比一般的华夏人可是要认真的多了。
数人在不远处的一间茶馆里坐了下来。
李义虽然从外貌上看,是如假包换的大食人,实际上,自他爷爷的那一辈起,便定居在了泉州。
他的爷爷是大食商船上的水手,来往于南宋与大食之间,已有数十年。
但到了他的父亲这一代,不知何故,并没有再吃海贸这碗饭,而是在清真寺里谋了份差事。
李义从小便生活在泉州,会讲很标准的南宋官话,因此,语言上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据李义自己透露,他是去年才开始跑海贸的,掏空了家里数代人的积蓄,又在大食老乡那里借贷了一些,好不容易买了三条船。
去年的首航,他的船原本是跟在几个大食人的大船队后头的,只要跟着走,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岂料有一天,海上起了大雾,他请的梢工又是个“二把刀”,跟着跟着就跟丢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正当孤零零的三艘一千料的小海船在南海上飘着,漫无方向之时,又刮起了风暴。
全船人急的手足无措,只有慌慌张张的念真主保佑。
或许是真主真的怜惜他们,狂风暴雨的洋面上,忽然钻出了郝经的大船队。
此次出海,郝经并没有亲去,而是将船队交给了安南天负责。
风雨之中,安南天发现了这几艘可怜的小船,便用心的将他们带了出去,并且送佛送上西天,一直带着他们返回了泉州。
作为东家,李义发自内心的感谢安南天的救命之恩,平日里待之如同再生父母。
他非常希望安南天能够加盟他的船队,只是囿于种种考虑,不敢擅自开口。
“李兄弟,我从郝老板那里辞了。”安南天开门见山,说道。
“哦!好事儿,好事儿,安大哥就住到我家里来吧!”
李义喜出望外,以为安南天是来投奔他的。
“这个不行,我如今跟了杜公子。”安南天说道。
李义明显有些失望,但转瞬间便恢复了正常,说道:
“不知你们找我有何事?”
“李老板,我冒昧的问问,你去年秋冬,怎么没去跑昆仑洋呢?”
杜春风的话,其实是猜测。
原因很简单,这个季节,如果去年冬天去了南洋,那么,还未到返回泉州的时间。
而作为仅仅只有两三条小海船,且刚刚起步的小老板,基本上不可能将船交给他人负责,自己在家里坐等。
“不瞒杜公子,怕了呀!”
果然,李义皱皱眉,说道:“去年冬天,本想再跟着安大哥跑上一趟,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郝老板竟然洗手上岸,突然宣布歇手。
我一时没了主意,便恨恨心将船租给了其他的大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