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她眼前闪现很多画面,她看到曾经鲜衣怒马的自己,看到云笑离的回归,看到花倾诺的出现,看到所有人看她的目光渐渐从艳羡变成讥讽。
她胡乱挥砍手中的长剑,断裂的枝条在银色的剑光中絮絮扬扬,脑海中闪过走马灯三个字,耳边是似乎有谁在讲很久以前听过的故事。
她还没年纪老迈,她就要死了吗?可就算要死她也不要认输!
宫妍雅一直不对劲的情绪再次爆发,满脑子只有赌气的念头,没注意到身后云笑离眼底一抹无奈。
竹君看她就像看无足轻重的蝼蚁,平常人对待蝼蚁的态度都是挥一挥衣袖略过去,并不会在意那只被掀飞的蝼蚁是不是受到了惊吓,是不是会摔死,宫妍雅现在就是那只蚂蚁。
可这只蚂蚁,云笑离不能让她出意外,受伤在所难免,但死,是绝对不可以……
他的长剑穿过竹枝,刺向竹君,竹君脸上的疑惑很明显,显然不明白云笑离为什么突然对他出手。
妖的世界很简单,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他们对人的情绪很敏感,他很确定云笑离对他是没有恶意的,对宫妍雅也没多友善,因此他更加不能理解云笑离此刻的作为。
“为什么?”不懂就问是好品质。
“她不能出事,她是州知府的女儿。”果然不是多和善的答案。
“是她先动手的,我们妖,没有以德报怨的习惯。”
这个世人都知道,妖类一向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还。正因为如此极端的性子,才会有几千年前人和妖类之间大大小小的摩擦争端。
“我知道,可如果她在这里出事,州知府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也许不能拿你怎么办,但林叔呢?人总有人的纲常要遵守。”
手上动作不停,云笑离试图说服竹君。
可竹君又不笨,“老爷昏迷着,难道他要杀一个昏迷的人吗?”
“有何不可?人类可没有你们妖讲道理。”他的长剑直逼竹君面门,霜白色的剑花唯美又凌厉。
“你也不讲道理吗?”竹君脸上是诚挚的疑问,他是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应对云笑离的攻势不落下风,收拾宫妍雅的枝条依旧狂舞。
云笑离轻叹,“对,有时候是没道理可讲的。”他有点恼,花倾诺就是在这个竹林被找到的,要说跟竹君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才不信。可若说他有什么恶意,那又不见得,否则以妖类的性情花倾诺也等不到他来的时候。
“你在生气?”竹君看看他又看看在竹枝中奋战的宫妍雅,“不是因为她,是因为花先生?我并没有做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情。”也没做什么好事情就是了。
云笑离不用问都能读到他的想法,大概,在他眼里,花倾诺和宫妍雅并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他也是,至少在这之前是没有区别的。此刻,大约宫妍雅比较讨厌一点,对他则多了几分善意。
连日里牵挂花倾诺,又不敢放开调查,云笑离是疲惫的。面对这样的竹君,他几乎都要大声问,“这庄内死去的人真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他好似,真的没有这样直白地问过。
“呀。”
宫妍雅的方向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是痛呼,云笑离手中的剑又快了几分。
竹君先前就收了伤,如今一时不落下风,但动作也出现了些许迟滞。
“收手吧,她已经受了伤,就当收了你的教训吧,我想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会更愿意多留点精力去照顾林叔。”
竹君仙人一般的脸上出现一丝愤懑,毫不掩饰,同时也不掩饰他的动摇。
云笑离加了一句,“你别想着又吸取活人精气,他们已经同你一样摇摇欲坠了,你再动手就是直接制造杀孽。”
语落,竹君成竹在胸的表情破裂,挥袖间平复了竹林的骚动,云笑离知道他这是妥协了,他也同时收回攻击的长剑,偏宫妍雅还不怕死地喊叫,“离哥哥你看,我就说他有问题,这些竹子一定吃了不少人!他……”
在竹君讥讽的面色中,云笑离不得不出手敲晕了宫妍雅,世界顿时安静了。不过,他没伸手接住软倒的宫妍雅,就任由她直直摔到地上。
人体与地面青石碰撞,发出闷响,云笑离的眸色很淡。
竹君显然觉得云笑离这样的做法很有趣,他甚至好心情地打趣他,“这一次,我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你可要把人看好了,离哥哥,下一次,我再不会手下留情。”
云笑离薄唇微抿,片刻后认真道,“我知道了,如果再有下次,我也不会再阻拦你。”
竹君很满意,他说,“我相信你。”然后转身,蹒跚着脚步走回身后的房间。
房门打开,房间内的情形一览无遗,有遮挡的屏风隔开床笫和外间的风露,但这并不影响云笑离感知。那屏风后面,只有躺在床上的林庄主,再无旁人。
林飞宇呢?还有源叔和其他人呢?整个院子安静异常,他先前以为因这里发生的争斗所以人都躲起来了,可如今争斗休止,他仔细探查才发现,这院中,真的没有第五人了。
“你可知源叔在何处?”他问的人是竹君,虽然如今那人是背对着他,可他就是有莫名的自信竹君会回答。
果然,竹君清泠的声音传来,“我将他们都遣出院子了,你去他自己院中多半能寻到。”
云笑离折身,将宫妍雅遗留在地上,他自己没看到,这一刻他眸底的神色与先前竹君看她时有多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