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笑离踏入大宅的时候，大宅一片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不好了？”管家显然也被吓到了，随手抓住一个人就问。
那被抓住的小厮满脸惶恐，“小的不知，好像就突然就这样了。”
管家一拍额头，也知道自己犯傻了，赶忙走到床边。
守候在床前的林飞宇分神看了他们一眼，稚嫩的少年满眼都是将要失去亲人的恐慌。
是的，只有恐慌，没有悲伤。
竹君根本理都不理他们，只盯着林重苍白的脸，目光专注又阴郁，还有浓浓的深情。
林重眼皮轻颤，他纤长又浓密的睫毛也跟着颤动，将醒未醒之间有种蝴蝶残翼的破碎美感。
“林叔，您怎么样了，我是阿离啊，我来看您了，我爹让我跟您问好。”他看林重挣扎得费劲，于是决定添上一把火。
竹君冰冷的眼神唰一下射过来，林重眼皮子底下乱转的眼珠停顿了一瞬，接着更加快速地颤动。
云笑离差点像小时候那样暗自咧嘴，不过总归是长大了，面上不显，只心里默默了然，林重跟竹君的感情大约是真的好，他曾经那点小心思估计都跟竹君交代过了。
作为情敌的孩子，云笑离这种时候应该识趣退下的，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不能退，只能盯着竹君冷冽的寒气上前关心，“林叔的病情怎么突然加重了？”
竹君沉默了好久，张张嘴，最终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林飞宇看着两人的互动，有点不明所以，“爹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大夫说这是自然现象，并不是病情突然加重，而是越来越重，已经时日不多了。”他竟然难得地主动开口解释，只是口气非常冷漠。
“好的，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林叔跟家父母都是故交，我想他们应该都很希望林叔能够好好的。”
气氛一下子沉默，有种微妙的尴尬。
他有什么能做的呢？叫他老爹马上出现吗？倒不是他不愿意，而是他根本做不到……
想起不知流浪到哪里的自家老爹，云笑离也忧郁了。
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写了张纸条，将林重病重的消息传了出去，而至于消息能不能传到他老爹手上，他也不知道了。
这种时候再去问别的什么事情显然不合适，于是放飞传讯白鸦之后，他能做的也只是看着天空中那个小白点越来越远。
满院子的人折腾到深夜，林重最终还是没能醒来，病情再次稳定，所有人的脸色都没变好，特别是竹君，有种生命急剧流失的憔悴。原本黑亮的发丝变得枯黄，吹弹可破的皮肤有种黯哑的粗糙感。
云笑离注意到，由始至终，竹君和林重的双手一直紧紧相握。两人手分开的时候，就是林重病情稳定下来的时候。
“你在用自己的精气为他续命？”他注意到竹君眼底偶有青色的流光闪动，以他的见识自然知道这是精怪一类使用妖力时才会有的现象。
妖类的灵力都称妖力，魔物的灵力都称魔力，它们都是没有明确五行属性划分的。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这两类在最初的时候都人类归为邪魔外道，一直到三千年前魔界大举入侵，妖类才同人类结成联盟。
青色，几乎是妖类的代表色。
报告中从来没提到过竹君有可能会是妖类，这到底是大家都觉得无所谓还是以前都没人发现？云笑离相信是后者。
因为妖类的思考方式多多少少都会有异于人类，所以，对于竹君，其实不应该以寻常的思维方式去看待他，因此，他觉得应该对竹君在整个事件中的行为重新评估。
他对林重感情很深没错，可他真的无辜吗？人总喜欢在看人的时候将自带的感官加入其中，但其实，妖类的作为并不总是符合人类道德观的。
他们更加简单纯粹，同时也更加容易走极端。
云笑离这么想，看竹君的眼色中就难免带了几分审视。
竹君本人倒是没什么，淡淡瞥过来一眼，然后对云笑离恢复无视状态，林飞宇的反应大多了，看云笑离的眼神中竟隐隐带出几分敌意。
这很难得，却让云笑离哭笑不得。
“这不是长久之道，毕竟人妖殊途，人类和妖类的身体属性是不一样的，你长期将你的妖类精元灌入他体内，他不但不会真正好起来，而且还会变得非人非妖。某种意义上，你是在亲手引导他的死亡。”
当然，某种意义上却确实是在救人，因为能拖住人的一口气，延留在世上。可一旦哪一天，身体无法再吸收相异属性的灵气，那这人就会受万蚁噬肉之苦，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失去所有生机。
经过这种方法救治的人是无法再用正常方法医治的，所以，其实在选择了这个方法的时候，就相当于选择了一条死路。
这些事情，是整个大陆皆知的常识，他知道，其实竹君定然也知，所以说完就完了，他并不预计会有人回应他。
然而，竹君却难得认真地看了云笑离一会儿，然后哑着声音问道：“如果换成你，你会怎么办？你爱的人就要死了，而你只能通过旁门左道的方法救她，而且注定救不回来，那么你要放弃他吗？”
云笑离愣了愣，不会！他当然不会放弃！
“我肯定不会放弃，我大概会想办法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陪她一起去完成她的心愿，把每一刻都当成生命的最后，也把每一刻都当成新生，尽量让遗憾少一些，让她到最后都是开开心心的。”
竹君撇撇嘴，“我没你那么聪明厉害，他那天突然倒下的时候我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他死，所以我用我唯一知道的方法救他。至于他的心愿，我想大概他会想在生命的最后见见你爹，你能把你父亲叫过来吗？”
云笑离眉头抽了抽，“我想这个比较困难，虽然我刚才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可消息能不能送到、什么时候送到，我就不知道了。”
竹君大概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也不见他失望，“哦。”淡淡应了一声，又把视线转回去，专注凝视自己的爱人了。
从头到尾，林飞宇都安静得不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