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受咱镇上福来赌坊的老东家所托,为他儿子说亲来啦!”
福来赌坊?少东家贾大财?
她与他不过见了两回,他这是抽什么风?
双喜一张笑脸骤白,那媒婆却并未察觉,自顾自说的欢,“贾家公子生的好,家世也好,姑娘啊,你进了门虽不是正妻,可也是明媒正娶的大姨娘,他眼下也只得你一个,事事还不是你说了算,进了门,添了娃,往后就不愁没好日子过哟!”
王媒婆热络着拉着双喜套近乎,冷不丁屋子外又传来一声应和:
“谁不愁没好日子过呀!”
利利索索一声朗声打趣儿,院门应声推开,李四娘嬉笑着进来,眉眼都带着笑意,瞅见堂屋里的王媒婆,微微愣怔了下。
“娘”三喜喊一声,起身迎接她。
王媒婆何等精明,立刻起身,大妹子长大妹子短的也跟着凑上去。
贾家托付的媒婆不请自来,双喜心里早已升起薄怒,李四娘这一回来,倒是让她怒气消散几分,她掩藏住心里的鄙夷郁闷,倒要看看李四娘有个啥打算。
听完媒婆自报家门,李四娘喜得眉毛也跟着飞起来了,打发双喜和三喜回房,两人绕着木桌坐下,再堂屋里谈起正事儿。
事关终生,双喜虽进了西厢,却把耳朵贴在闺房门板上,字字句句听得仔细实在。
“大妹子,哎呀,喜鹊今日枝头叫啊,你家的大喜事儿啊!”
媒婆老练,未入正题,先把人三分夸。
李四娘乐得嘿嘿又笑,说道:“王嫂子,你这做媒的巧嘴儿家喻户晓,就知道说好听的逗我高兴啊,可说说,是替我闺女还是儿子来求亲啦?”
待媒婆拐外抹角又把李四娘夸赞一通,把来意说明时,屋里李四娘娘却突然安静下来,西厢门后,双喜也紧紧揪住了身前衣裳。
“王嫂子,可不是大妹子我要驳你的面儿,我家里虽没几个钱,可闺女却生的极好,如何能做人家的小?您呀,还是快些回去,要那贾家肯让我儿做个正妻,你再登门来”
“哎,大妹子,瞧你说的哪里话?你要信得过嫂子,你就听嫂子说几句真心话”
媒婆尖利兴奋的嗓音透过木门,声声入耳,双喜手中的衣裳再揪紧几分。
“你说”李四娘迟疑片刻,缓缓说道。
杯盏搁置桌面的声音响起,王媒婆喉咙里发出明显的咕噜声,清清嗓子道:“嫂子的实话儿不好听,妹子你莫怪啊,妹子你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咱姐俩个心知肚明,贾家高门大户,娶小门小户家的闺女当正妻,那是笑话啊,”
王媒婆说话时眼珠子揪着李四娘脸上不放,见着她蹙起眉头,露出不善,赶紧又把话题一转,笑道:
“但话说回来,他家财大势大,即便去当了那少东家的小,也比的过寻常人家的正头娘子了,只怕过的还要体面些,你看你这闺女,模样周正,也不是那怯怯弱弱的人,得少主子喜欢,日后进门,一年半载的,生了娃娃,大妹子还怕姑娘没好日子?”
李四娘听完半晌没动静,隔着门板,双喜也不知她娘是何表情,只听了这一回壁角,胸口处的烈火熊熊烧起来,越烧越旺,气的她恨不得立刻轰这媒婆走人。
之前知晓这媒婆是为贾家来的,她压着火气,也是为看看李四娘是个什么想法,没想到,果然是没错儿,她娘动心了。
双喜一把推开门,跑到堂屋里,当着媒婆与李四娘的面,梗着脖子道:“娘,我不嫁那姓贾的,我也不当别人小老婆,谁愿意当谁当去,反正我不当!”
一通气话说完,屋里两个女人面面相觑,被她惊了一惊。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李四娘先回神,白了双喜一眼,转过头对着王媒婆又露出一副笑脸来,“嫂子,你看,可不是我不愿意把闺女嫁出去,她啊,是个死性子,我也说不动她,您还是与贾家说说,打消这结亲的念头吧,我家这丫头只怕享不起这等福气啊!”
双喜一愣,没料到李四娘居然帮她,倒是诧异的很。
她娘还真行,平日里嫌弃她,当这关键时候,倒是还顾忌她的想法,这是咋回事儿?
胸有成竹,本是自信满满而来的王媒婆,没料到再她家吃瘪了,不仅小的不同意,没料到老的也居然听个丫头片子的话,把她拒绝彻底,心里便有些不舒坦,犹不死心劝道:“妹子,过了这村,就没这店铺了,镇上比的上贾家的,摆着就这几户儿,你要不多想几天再答复我?”
“不想了,王婶子,您赶早儿回去吧,不用再来咱家了!”
双喜赶在她娘前头赶人,是要彻底断绝她娘的那点儿动摇心思。
王媒婆没理会双喜,一双眼睛再李四娘脸上打量,琢磨,直到李四娘点点头,说了句:“就听我闺女的,她要不同意,我不强迫她。”
这王媒婆一张笑脸才拉了下来,气呼呼起身,也不要双喜相送,甩着袖子只顾自走远了。
看到王媒婆一扭一扭远去的背影,双喜忐忑中总算有了丝欣喜,
可没料到,转过头回屋,还没来得及与她娘道个谢,李四娘不客气瞪了她一眼,敲打道:“别以为老娘不把你说给贾家当妾,就是同意你跟那打猎的了,做梦去!”
说完站起身,扭着腰肢儿进了东厢。
双喜还没发芽的那点对她娘的好感,便又被她一把掐掉了。
好在,结果总是她想要的。不管李四娘如何不高兴,眼下也总算是遂了她的意。双喜想到这一点,心里便松快起来,转眼就把贾大财这一茬给忘记了,又高高兴兴的拿了竹篓,回闺房去把坛子里的鸭蛋一个个捡出来,就等着第二日小厮上门来取货了。
当天晚上,姐妹两个早早洗漱,早早上床,闺房里,两竹篓咸鸭蛋挨得紧紧的,都藏在床底下,一竹篓五十个。
双喜翻来覆去睡不着,底下这一百个蛋,就是一两银子,睡在银子上头,这是她上下两辈子梦寐以求的事,如果这个月鸭蛋能顺利卖出去,那么就有四五两银子入账,眼下闺房里,家里仓房的背光处,她也偷偷腌制了好几缸鸭蛋,这些可都是钱,也是以后生意的保障,再不会出现断档没蛋可卖的状况。
今日这一次,算是重生这么久以来,双喜唯一看到希望的一天,以后每日,每月,每年,也只会一天比一天好,一月比一月顺心,也一年比一年遂意,她与三喜的好日子,真的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