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夕岚和闺蜜们茶话会完毕、吃了晚饭、施施然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樊祁还在苦着脸写名单。
“给你带了饭,自行解决一下哟。”夕岚施施然道,“我去卸个妆。”
卫生间的洗手台上摆着两副牙杯、两把牙刷、剃须刀、剃须泡沫和须后水,以及夕岚的瓶瓶罐罐,倒是只有一支牙膏。樊祁偶尔会留宿在她家里,不频繁,夕岚也就没有多给他额外备牙膏和其他生活用品。
“婚纱照和婚礼摄影我爸都找好了。”樊祁揉着自己的脑袋,抄名字比让他画图还累人,尤其是写到林颂旸三个字,下意识地写毁了一张请柬,下笔太重。
后来又想,林公子日理万机,未必会来。
“为什么没请蒋部长?记得你们关系不错。”樊祁对于宾客名单过目不忘,随口问夕岚。
得来后者长久的沉默。
良久,夕岚举着生物书砸了一下樊祁的脑袋:“无聊的人谈政治。”
“我要去妇联告你家暴了。”夕岚竟然给他带了某家二十年老店的猪肚面,樊祁吃得狼吞虎咽,不忘口齿不清地控诉夕岚,“为什么你得到我的身体以后就不珍惜我了?”
“你怎么不说你以前从来不在我面前这么吃面呢?”夕岚简直懒得理他,“我才是被骗的那个好吧?一直以为你衣品不错,现在才发现,你们钢铁直男都是一样不懂时尚的。”
“你们?谁是‘们’?”樊祁目光警惕。
“喔,知墨的老公,顾大律师,超爱各家潮牌花里胡哨的大裤衩。”夕岚双手捧着自己是水杯,倚在桌子上吐槽。
“……”
樊祁欲言又止。
夕岚一向脾气很好,此刻也极其有耐心地问他:“怎么了?”
“我……也觉得挺好看的。”樊祁艰难地坦白。
夕岚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内心做了足有十分钟的心理建设,才压下“这婚我不结了”的念头。
樊祁很自觉地带着厨房里的垃圾一道丢到楼下,夕岚追到门口,喊了一声“你记得把自己也塞进垃圾桶里”,樊祁猛地回头,神色无辜而茫然,那双眸子简直显得过分楚楚可怜,帅到犯规。
结。结结结。谁叫她被美色蒙蔽双眼。
在联系婚庆公司之前,夕岚和樊祁聊了聊关于婚礼的设想。
他们在夕岚的房间里,关上灯,盖棉被纯聊天。一米五的床上,一人一床被子,在被子底下手拉着手,交换彼此的体温。
“我不太想要那些……传统的、要在娘家进行的项目。”夕岚侧头对他说,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在听,“我哪有娘家呢?诶,你说婚礼当天去领证来得及吗?”
“早两天领比较保险。”樊祁的声音蒙上一点点倦意,和他平时说话略有不同,低沉而慵懒,“白天可以排点别的项目——找婚鞋之类的都不要吗?”
“不怎么想要。”夕岚闷闷地说,“咱们玩点别的吧……真的。你说要怎么玩呢,去我父亲现在的家里?借一天相信他们也不介意,可是我介意,我哪有房间在那啊,我要坐哪儿等你来接啊……”
要不是隔着两层杯子、又没开空调,樊祁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说上八百次“好好好,什么都依你”。
“那可以弄个婚前小party,看看国外婚礼前玩什么。”樊祁安慰她,“婚礼仪式上有什么特殊要求吗?我明天去和他们面谈,你别担心,管自己去上班就行。”
“不想要父母致辞环节,也不要让我爸牵着我的手。”夕岚说,“我人生里的每一步都是我自己走的,我跌到、我受伤,每一次都是自己爬起来,他从未对我施以援手——又何必在我结婚的时候,牵我到你身边、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呢?”
在这个晚上,樊祁惊异地发现,夕岚以往的隐忍,都在这一刻爆发。她沉默地忍耐了这么多年,终于以她自己的方式,离开她的父亲。
夕岚没有对他说起过,可是他能猜到,夕岚的父亲不是不爱她,如果真的对她全无感情,也不会送她一个住的地方。这种感情过于有限,他几乎所有的爱都给了孟曦晨,他的出生,给夕岚的父亲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重新做个不忽视孩子成长的好父亲。至于他的女儿呢,反正不关心她,也这样长大了,既然长大了,还需要什么关心呢?
真好啊。樊祁没由来地想。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带走了。
离开这里。离开泽市。离开我们都不想再见到的人。
“那——要不要让我们高三的班主任上台致辞呢?”樊祁试探地问。
夕岚没有掉眼泪,有些话她憋了许多年,说得点到即止,不需要过于失态,她被樊祁逗笑:“年轻人,不要总是想搞个大新闻。”
“我是认真的。”樊祁也笑,“他们的内心戏肯定很足,当时完全没发现我们的感情啊。”
“我高三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你高三我都毕业了,让他们怎么发现?”夕岚无情地截住他的话头。
青年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孟夕岚,你敢说高中分手以后,你没有继续喜欢我?”
夕岚立刻闹了个大红脸,怎么在这种时候翻旧账啊,过分。
“我觉得你的提议不错,周一我去问问老王,他肯定乐意——哎,你们班主任是谁啊?”她不怎么高明地拒绝回答樊祁的问题。
“先回答我的问题。”樊祁在被窝里吹了声口哨,困意被驱散,语气不怀好意,“我和你坦白过很多次了吧?我喜欢你,从你高二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我把心都挖出来给你看了,偶尔也稍微承认一下对我的感情嘛。”
“我高三的时候当然还喜欢你啊。”夕岚把头扭到另一边去,瞬间想要双手捂脸,真的说出来,超级不好意思啊——!
樊祁比她更快地捉住她逃开的手,声音颤抖着说:“你再说一遍?”
她才不说。
樊祁几乎是哀求她了:“再说一遍吧。”
“我说我高三时候也喜欢你。”夕岚的脸快要烧起来了,“喜欢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