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我高考结束之前,她还会玩那套把戏,把客厅里的灯开到最亮,拿一把凳子,让我坐在灯下,整夜坐着,重复‘我和妈妈之间是没有秘密的’这一句话。”樊祁摇头,语气没有太多波动,平铺直叙,“你该庆幸我没有被她逼得出现什么心理疾病。”
夕岚安抚性地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很温暖,牵引他纷飞的思绪落到实处。
樊祁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倏而一笑,那双眼睛灵动极了,他眨一眨眼睛,很神秘地说:“我一直没告诉你,我们还在傻不拉几地约好‘发十分钟短信’那段时间,有一天我没有回你消息——那天宋清逸给我打电话,王珺就在家里,和我隔着很薄的一堵墙,我靠在门边,跟宋清逸讲话,心里想的是,如果王珺这时候忽然推门而入,那真是太有趣了——不如大家一起毁灭。”
他说完这番话,自己先笑出声来,眼角漾开一点点笑纹,樊祁没有被夕岚捉住的那只手揉揉头发,主动问夕岚:“有什么评价吗?”
“幼稚。”
夕岚甚至不太记得有这回事了。
她倾向于回忆樊祁的好。
“恩,她就是这样的女人。我很想彻底摆脱王珺,不过——生活就是这样,我有赡养她的义务。”樊祁脸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他直呼自己母亲的全名,语气冰冷,那双眸子也是冷的,仿佛连夕岚都融化不了这一块埋在他心底的寒冰,“现在她的生活费由我父亲出,若干年以后,会由我来出。我会定期给她钱,不多,够她生活,但我不会想要见到她。请你不要干涉我的决定,也不要试图缓和我和我母亲之间的关系,一切是她咎由自取。”
夕岚平和地握一握樊祁的手:“我又不是圣母,不会轻易原谅对我抱有极大恶意的人。我愿意选择忍耐,因为我心中对你的爱,战胜了对她的厌恶。”
经历爱,也会被伤害,这就是人生。
如今他们选择携手走下去,共同面对过去的岁月给彼此留下的伤痕,并且试图逃离这一切。
“我要结婚了,婚期定在2016年4月中下旬,稍微有一点仓促,照道理来说,是应该先订婚的,不过我和樊祁已经认识这么多年,觉得合适,也不想多等半年一年再结。”
知墨用力咬着嘴唇,她坐在属于自己的书房里,门窗紧锁,脸上的工作妆容还没有卸下,更显出一股陌生的干练气质,她很少在自己朋友面前,展现出“女强人”的一面,在夕岚心里,知墨一直是那个笑容甜美可爱、特别好玩儿的小圆脸。
她没有笑,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屏幕那边的夕岚:“为什么是樊祁?”
——知墨至今仍记得那年的寒假,冬夜坐在湖滨公园流泪的夕岚,夜夜不能安眠、念及樊祁就痛彻心扉的夕岚,在大学心心念念、却怎么也等不到樊祁的、绝望的夕岚——
为什么他们还是走在了一起?
为什么是樊祁?
“知墨,这么多年,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的,我……挺懒的,觉得一个人不错,就不想换了。”夕岚很坦率地看着知墨,后者毫不掩饰对樊祁的反感,她想了想,补充道,“你现在心里可能在骂我好了伤疤忘了疼吧,毕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知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夕岚要和樊祁结婚这件事,知墨不是第一个知道的,她心里明白,夕岚清楚自己不喜欢樊祁,可知墨还是气啊,工作上揪着下属的错误,难得黑脸把刚工作的小伙子快骂哭了,回家又给顾琛摆臭脸,四处撒气。
哎,她就是舍不得对自己的闺蜜生气。
“毕竟……他在你心里,应该是‘渣男’形象吧。”夕岚耸耸肩膀,“我没法替他解释,他和宋清逸幼稚的破事,杳无音信的七年,没有他的日子,都是你陪着我……”
知墨一拍桌子:“说重点!”
“你并没有见过樊祁的每一面,所以,也许你心中‘我们不合适’的判断并不是那么准确。”夕岚对知墨微笑,是一贯的、温柔而真诚的笑容,“如果要问我,现在的樊祁有什么缺点呢?我能说上很久,他不是完美的神,就是一个……普通人,比平均水平要帅点儿,聪明点儿,也就这样。我呢,也只是个普通人,在一场闹剧中客串了一把女主角,发现自己还是更适应没有光环的生活。”
知墨的心情当然非常复杂。
她高中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成为相亲市场上的钉子户,哪知道本科遇见顾琛,一毕业就结婚了。该怎么说呢,她连自己未来五年会发生什么都无法预测,又怎么能预测到夕岚和樊祁以后,能不能过得幸福呢。
“可是时间上也太赶了吧?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结婚多麻烦,要准备的零七八碎可多了,这都一月份了,四月底就结婚?”知墨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她能怎么拦呢,夕岚说得明白,想得也挺通透,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旁人哪管得了这么多。
像建立一个新的家庭这种事,再好的闺蜜,也得算是“旁人”。
不应该过度干涉闺蜜的生活。那是她自己过的日子,其他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对,和一些后续安排衔接一下。”时间是夕岚和樊祁共同商定的,樊祁从师兄那里听来一些较为可靠的消息,涉及他职业方面的未来发展,结婚这事,宜早不宜晚,只要结了婚,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夕岚一起带走,离开这一块生养他们、却让他们想要逃离的土地。
知墨敲敲脑袋,半晌才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故作轻松地问夕岚:“哎,贵宾卡要伐,我结婚时候办的,买婚纱能打折呢,发我个地址,寄过去给你用。”
“你那卡不会要买满几十万的婚纱才能用吧?”夕岚随口开玩笑道,“不和你那豪门婚礼比,我们小门小户的,一切从简,没那么多花头。”
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梦幻且盛大,等到真正要结婚,就觉得这一切都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和她结婚的那个人。
“没门槛的!”知墨挥挥手,“行啦,我忙得很,不和你多说了。要幸福啊,孟夕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