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语语送来的口罩还是派上了用场。
夕岚把自己裹得很严实，一方面是冷，另一方面么，自然不想被人认出来。白桦周日晚上演出，她和白桦约在周六晚上见面——那时白桦才能赶到省会。
她向张语语的先生借了车，打开手机导航，独自一人行驶上高速公路，就像几年前送白桦那样。夕岚开着电台听着歌，汽车开得又快又稳。
他在她身边时，不知不觉地在某些方面改变了她，即使他们后来分开了，这些习惯依然被夕岚保留下来。很多时候，她已经想不起来是白桦改变了她，不过这些共同养成的习惯，无一不在证明，他们曾经亲密地相爱过。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他们约在白桦彩排场地外的小咖啡厅见面，工作人员提前清过场，不大的店里，除了店员，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坐在半隔断的小包厢里。
夕岚来的时候，白桦已经到了，坐在包厢里等她。
咖啡厅里的暖光将白桦的白衬衫染成暧昧的暖色，于是他们久别重逢的第一句话，是夕岚问他：“这样冷不冷？”
“不会。”白桦略略抬起头打量她，是那种久别以后，想在朋友身上找到昔日的相同点和不同点的，不带恶意的目光。
在一起都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一听到他的声音，夕岚还是不自觉地脸红。
白桦的声音太犯规了。
夕岚坐下，听白桦的声音含着笑：“你还是学会化妆了。”
“水平一般。”夕岚对他说。
氛围轻松，他们仿佛还是无话不谈的关系。
然而岁月确实地流逝了。
他们聊了白桦的歌曲，他这几年的生活，白桦喜爱音乐的心还是很纯粹，夕岚对此感到欣慰，当年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恩，巡演结束以后，要录几部电影的主题曲和插曲，其中一部电视剧是人气很高的校园改编，希望我作词作曲，看情况吧，不一定能出新专辑，时间要花在给电视剧写歌上。”白桦此时的神色过于温柔了，夕岚不合时宜地想到不久以前某个旖旎的夜晚，樊祁眼里的星辰大海……
她以前也许不懂这神色的含义，现在明白，这是一位男性对于心仪的女性投来的，同时具有迷惑性与侵略性的目光。白桦想要得到她——各方面的“得到”。
果不其然，白桦喝一口面前的温开水，话锋一转，眸中流露出怀恋：“以前……你为我付出了很多，那时我什么都没法给你，我想要打拼，你想求安稳，就这么分开了。现在我知名度有所提高，收入当然也……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试试吗？”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夕岚几乎是苦口婆心地劝他：“你确实红了，还是现象级爆红，不过这也不代表你在歌坛站稳了脚跟，相信你吸引了很多‘女友粉’，这时候这样贸然地来追求我，很容易大规模脱粉的好吧。”
“我经纪人给你打电话了？”白桦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夕岚忍俊不禁：“那倒是没有。”
她还是那样美丽，步入社会以后，夕岚在气质上变得成熟了一些。读书时，有一些人评价夕岚“美则美矣，就是有些寡淡”，然而这样一张面庞，经过化妆品的雕琢，就成为近乎完美的艺术品。
一抹口红就能将寡淡感驱散得一干二净。
“你呢，这些年过得还算平静吧？”白桦压低声音问她，仿佛要借这个话题打开她的心、一探她最真实的想法。
白桦看她放松地靠在沙发上，嘴角犹自含着笑，语气稀松平常地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喔，对啦，我要结婚了。”
他的笑容来不及收回，固定在脸上，眼神震惊，整个人有如一件雕塑作品，一动不动的，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他不如你有知名度、有地位、有钱，非要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夕岚继续说，“我高二那年对他一见钟情，年少无知的时候，我们互相喜欢，互相试探，互相伤害，在一起，又很快地分开，一别多年，最后还是……又走在一起。”
说话间，眼前是少年樊祁的影像，穿着短袖校服，脊梁笔挺，右肩背着黑色双肩包，左手腕戴着电子表，笑容温柔无害，让她几乎醉死在他的眼眸之中。
“我和你在一起，从没有把你当做他的替身，有的人错过了，只要来得及，还能破镜重圆，有的人错过了，就是一生。”她当然记得白桦那年的陪伴，记得他们为了彼此的未来努力生活的日子，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和樊祁纠葛，已经耗尽她的全部力气。
夕岚与年少的樊祁、如今的樊祁都在一起过，她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再不会这样用尽全力地，飞蛾扑火般地努力爱一个人了。
她爱樊祁，樊祁也爱她，即使他们之间隔着太多的阻力，夕岚还是不愿意放手。
明明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为什么要轻易地说再见呢。
夕岚以前和白桦在一起，喜欢白桦是真的，如今不爱了，也是真的。为了在樊祁面前争一口气，转而投入白桦的怀抱，对于此时的白桦而言，又是何等的不公平？让他委屈做别人的替身，不如不要再次开始。
白桦终于反应过来，他对她笑，笑容是那样伤感，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而他似乎浑然未觉：“我知道，我理解，先来后到嘛。试图插队是不对的行为，我检讨。我就是……真的很遗憾，在你的世界里，我总是迟到。”
夕岚亦是泪盈于睫，为他们的青春，为那些逝去的岁月，为曾经爱过的两颗心：“我很真心地……祝福你事业成功，会有比我更好、更适合你的女孩子替当年的我爱你——不，那个姑娘一定会比我更爱你。”
“我也只能放你走。”白桦起身，忽然笑着冲她张开双臂，“那，可以给我一个拥抱吗。”
夕岚轻轻地抱着他，踮起脚在他耳边说声再见，戴好口罩，缓慢地、坚定地，留给白桦一个身姿窈窕的背影。
这一次是真的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