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山迭嶂入云寒,巨龙卧雪天际间。
非亲非故非红颜,一诺千金历艰险。
啼饥号寒千尺雪,蜿蜒万里无人烟。
不知日月几轮回,身在天山天山远。
天山,宛如一条银雕玉塑的巨龙,静卧在这雪域高原。白雪皑皑,冰峰林立,一座座山峰堆银砌玉,绵延的雪山,不见首尾。
秦天行带着杜菁菁的骨灰,历尽千辛万苦,在这渺无人烟,雪虐风饕的天山,不知道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始终未寻到天山派的踪影。
他身裹一张熊皮,那是他当初在山下云杉林中险遇的一头棕熊。为了御寒,他腿上和脚上还包裹着一些鹿皮和羊皮,几十天以来,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吃掉了多少头天山鹿,多少只大头羊。
越走越高,越行越远,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羊和鹿了,渐渐的连雪鸡也失去了踪影。冰魂雪魄的山峰上,彻骨的严寒与稀薄的空气,似乎让所有动物都望而却步。唯有那些生命力极强的雪莲花,还在雪峰冰岩上,静静地陪伴着秦天行。
采得一株天山雪莲,便可维持他三五日无需进食。未免再向前行,连雪莲花都没有了,秦天行沿途采了几株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塑风凛冽,寒风带雪,如同刀剑一般不断地刺向秦天行。他举步维艰地走在厚厚的积雪上,越是如此艰难,他越咬牙坚持。绕到一块巨石南面,他再也走不动了,坐在雪峰下,背靠冰岩,微微的闭上了双眼。这座孤峰暂时帮他挡住了呼啸的寒风,总算可以静静地小憩片刻了。
他慢慢解开皮囊,拿出仅剩的半株雪莲花,扯下一片花瓣,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一脸哀怨地盯着皮囊中的骨灰瓮,轻轻拿出,放在雪面上。
对着杜菁菁的骨灰叹息道:“唉,当初若让冷不防一剑杀了我多好,何以再遭这份罪……你可把我坑苦喽。”
又绝望地远眺四周,哀叹道:“我们已经在天山上走了两三个月,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尽快找到天山派,和你的那位小师妹吧。不然……恐怕我们俩真的要合葬于此了。”
“对了,你们天山派会不会早就不存在了。这冰天雪地,杳无人烟,你那小师妹一个人怎么会一直独守师门,或许早就和你一样,受不了这份孤寂,下山去了。”
“若真是这样,那我岂不……唉,不管怎样,把你带到了天山,也算不虚此行。我就把你安葬于此,然后返回,或许还不至于冻死、饿死,对不对?你肯定也不希望我死在这里吧?”
“喂,你别不高兴,这么多天我为了你,经历了多少磨难,你是看在眼里的,你也知道我已经尽力了嘛。万一寻遍整个天山都找不到天山派,岂不徒劳,况且我完全不知道脚下这座天山到底有多长多远,甚至不清楚眼下该何去何从。”
秦天行又掰下一片雪莲花瓣,叹道:“唉,若不是我看过二师尊的《药典》,又岂能知道这长的跟菘菜似得东西如此奇效。若把它当野菜吃了又怎么能活到今日,这难得一见的雪莲花不但可以果腹,还可抵御严寒……我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用再吃你了啊!”
他吃了两片花瓣后,又将那株雪莲花放回皮囊。拿起杜菁菁的骨灰瓮,叹道:“唉,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再尽力找找吧。”把骨灰瓮也放回了皮囊。
他刚要起身,又缓缓地坐了回去,双腿已经麻木,腰膝酸软,精疲力竭,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只得再歇息一会儿,他不敢闭目,恐怕睡着后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是多日劳顿从未合眼,此时又怎么控制的住,眼皮不自觉地便微微合上。
“天行,醒一醒,你怎么了?”
过了不知多久,突然听到有人唤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人影,没和人说过话的秦天行猛然惊醒,他看到面前有一位女子,骑在一头公鹿上,正冲着自己发笑。
秦天行兴奋不已,惊喜道:“天伊,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林天伊笑道:“我不放心你呀,所以就跟来了。”
秦天行盯着她胯下那头鹿道:“这……这头鹿……”
林天伊抓着鹿角,笑道:“哦,这是我从山下骑上来的,它脚力很好,要不要让它载你一程啊?”
秦天行舔了舔嘴唇道:“那倒不用,这头鹿定然很美味,何不让我吃了它。”
林天伊疑惑道:“为什么要吃它呢,你吃了它,那我怎么办呢?”
秦天行道:“师妹有所不知,我已经吃了多日的‘菘菜’,许久未见活物,你可怜可怜师兄,让我吃它一条腿也好。”说着就要挣扎起身,可怎么挣扎都站不起来了。
林天伊笑道:“你还是那么玄乎不定,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呀?”
秦天行闻言,略有伤感道:“是呀,从小我就是最不让师尊们省心的一个,也是你们最烦的一个。你……你和那位沈公子怎么样了?”
林天伊道:“我们俩情投意合,一向很好啊。”
秦天行道:“你真的喜欢那个酸溜溜的文生公子?”
林天伊道:“他文雅持重,玉树临风,我不喜欢他,难道还喜欢你不成。你向来放浪形骸,不受管束,还嗜酒如命!”
秦天行叹道:“所言极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我……唉!”
秦天行从小便对林天伊颇有好感,长大成人之后亦是转变为深深的痴恋。他只是感觉林天伊不会对他有同样的情感,所以一直不敢表明心扉,只是把这种爱恋深深的埋在心底,悄悄暗恋着她。
后来林天伊下山认识了一位姓沈的文生公子,两人一见倾心,坠入爱河,沈公子时常上尧山与林天伊相会。秦天行更是不愿看到他们双宿双飞的情景,他常常独自下山,借酒浇愁。
想到此处,内心也如同被这冰雪覆盖了一般,突然对林天伊道:“对了,你有没有给我带壶酒上来?”
林天伊怒道:“你命都朝不保夕了,还想着喝酒!”
秦天行盯着林天伊,诧异道:“你穿的如此单薄,不冷么?”
林天伊笑道:“我心中无冰,眼里没雪,身不知寒,怎么会冷呢?”
秦天行感觉甚是奇怪,道:“怎么会这样,早知你有此神通,当初让你替我前来不就是了。”
林天伊轻笑一声道:“人家救你一命,你既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要努力做到,瘫坐于此,岂是大丈夫所为?”
秦天行无奈道:“我也不想在这里不动,可是这两条不争气的腿,临阵倒戈,我也是实属无奈。”
林天伊质问道:“难道你就打算一直坐在这里了么?”
秦天行苦笑道:“开什么玩笑,一直坐在这里无异于自杀,岂是我可为之事?不过嘛……师妹若在此陪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不再起来了。”
林天伊默默地摇了摇头,无奈道:“你好自为之吧。”言罢,调转鹿头,缓缓离去。
秦天行急忙呼道:“师妹……天伊,你去哪儿?你不陪师兄了?”
林天伊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秦天行慌忙起身,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正如他所言,他的双腿已经完全不再听他的指挥,没了知觉。
秦天行登时紧张起来,他奋力向林天伊离去的方向爬去。脱离巨石的庇护,暴风雪越来越紧,双眼都难以睁开,只觉眼前灰蒙蒙一片。
忽然一阵疾风,将秦天行吹的不住翻滚,情急之下,双手胡乱抓扯,可处处是雪,他根本抓不到任何可以让他停下来的东西。不时,便滚落山崖,被摔的粉身碎骨,葬身天山……
秦天行猛然惊醒,原来皆是一场噩梦。心有余悸的他,揉搓着眼睛,定一定心神,望向梦中林天伊离去的方向。此时寒风已驻,天色已晚,繁星闪烁,明月照雪,灰蒙蒙的雪山,万籁俱寂。
他背靠冰岩,使劲捶打着双腿,冰冷僵硬的双腿毫无痛觉。坐的时间越长,全身越是疲惫,秦天行挣扎几次想要起来,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愤怒之余又有些无助,顾影自怜,又束手无策,只得望雪兴叹。
这时,秦天行忽然意识到有双眼睛正悄悄的盯着他,那双眼睛在昏暗的雪光中闪烁着可怕的蓝光。秦天行紧紧盯着那双蓝色的眼睛,他从那眼神中看出来者不善,故此不敢轻举妄动。
那双眼睛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团白乎乎,毛茸茸的东西。随着蓝眼慢慢靠近,秦天行方才看清,原来是一只白毛叶斑的雪豹。
秦天行心中暗道:“好你个畜生,如今小爷站不起来,你也来欺负小爷。有种你就扑过来,小爷一掌拍死你,正好给小爷暖暖身子!”
雪豹越靠近,秦天行越心里没底,这只雪豹并不同于其他豹子,它四肢健硕,慢慢扭动着那条又粗又长的大尾巴,露出獠牙,像是在挑衅。而秦天行现在四肢僵硬无力,或许还真不是它的对手。
雪豹刚要准备扑过来,突然一声划破天际的虎啸,让雪豹顿时收起了攻势,它慢慢后退,退出数丈,急忙转身逃走。
秦天行见雪豹逃走,心中更是不安,他不知是福是祸。那声虎啸帮他吓跑了雪豹,却也震慑了他自己。
刚刚那声虎啸就如同在自己身旁,可他四处观瞧,却毫无任何身影。而那只雪豹后退时的眼神明明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为什么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呢?
此时也唯有祷告那个大家伙也并未看到自己,豹且不敌,又奈何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