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的背景不复精神,略微的弯腰曲背,看着好像是老了几岁,在冰天雪地之间少了几分平时的意气风发,凭添了很多的萧瑟。
这么多年的习惯使然,让孙贤就算自身难保,也还在为他心酸。
收起那份无用的心软,孙贤心中默念,你凭什么为他心酸?你何德何能?他有他的千秋万世,无垠疆土,没有孙贤的那份真心,不过是人世间的小小遗憾,算不得人间难事,他后宫若干,是这天地间的君主,这份真心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命可以给你,什么都是你的,而我唯一能剩下的,便只有我自己的一颗心。
孙贤太沉浸在自己悲伤的心事之中,完全都没有注意到,朱瞻基走的时候,将她绣的那幅山水画顺手也带走了。
胡善祥的日子也是很不好过,她比孙贤更加烦心的,就是子嗣的问题,她能体谅太后,可是体谅代替不了方法,再好的行头,再美的词曲,配上荒腔走板的曲调,一样让人惨不忍睹。
张太后是算得上是非常有耐心的太后,或许不是耐心,原来忙,顾不上嫡长子的事情,这会儿闲下来,她有大把的时间盯住胡善祥的肚子,而且,朱瞻基年近三十而无子,真的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了。
该找的太医也找了,该吃的药也吃了,房中秘术,要学的,也早在入宫的时候就习过了,没有孩子,要同谁去商议?张太后肯定是不合适问的,剩下,她唯一还信任的,就只有姐姐胡善围了。
大雪天,路不好走,而且为的又是这样,说起来很重要,但是却极是不能出口的话,她也不好将姐姐叫来,趁着姐姐没有来的时候,她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等姐姐来了好好说给她听。
可这些准备好的话,临到关键时刻,也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等胡善围终于来看她,两个人可以好好说会儿话的时候,胡善祥开不了口。
例行性的问好结束之后,胡善祥笑道:“最近天冷,姐姐的身子,可还受得了?”
胡善围怜爱的看着最近瘦了一圈的妹妹道:“你别光顾着我,你也要顾及一下自己,是孝期的礼仪太过劳累,还是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你还没有适应,我看着你怎么憔悴了那么多?”
这么好的话题,为什么憔悴,自然是为了子嗣愁肠百结啊!赶紧接下去把该说的话全说出来,胡善祥心里想着,心跳的也厉害,她鼓起勇气问道:“也,也没有,还是……”
说了一半,她嗓子眼发干,痒痒的厉害,不得不停了下来,喝了口茶,又转了话题道:“还,还不是,不是上次张太后的母亲来,她不喜欢我,她住在清宁宫的时候,我总觉得她盯着我,很是不自在,所以,所以才,咳……”
胡善围哼了一声道:“你也别太在意这事,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还能再来住几次?她喜不喜欢有什么打紧的,重要的是太后喜欢你,重要的是,你是成庙老爷钦定的皇后,她不喜欢你就不是皇后了不成?你身后可是可是成庙老爷和历代祖宗规矩,太后身子骨硬朗,有她在,谁还敢为难你不成?再说了,你可是皇后,你何须在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
胡善祥暗道不好,刚才急着将话说下去,竟然口无遮拦提起了张老太太,自从上次老太太罚了姐姐的跪之后,姐姐很是生气,虽然她从来没有提及过,可是她该想的到的,自洪武时期开始,姐姐就因为聪慧颇受成祖重视,短短的时间里成为了尚宫,再后来张太后,仁宗皇帝都喜欢她,虽然不知道新皇帝喜不喜欢她,但是姐姐在这宫中确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张老太太将孙贤被罚的气都出在她头上,姐姐也是难堪。
胡善祥没能再好好的想一想,为什么那么多的宫人,偏偏皇帝身边的亲近太监伍欲却一定要找胡善围去接老太太。
她若是能再好好想一想,便不会认同那天张太后的那一番话,仁宗也好,如今的皇帝陛下也好,他们都不认同成祖后期的决定,尤其是什么祥瑞,这祥瑞不能再是任何人的护身符,而可悲的是,一向聪慧过人的张太后居然忽略了这一点,她总是觉得一切都是名正言顺,都是正统才最是重要,只是她没能料到,资格,不能替代感情。
马皇后也好,徐皇后也好,都是因为感情才能建言,她自己,是因为成祖皇帝和徐皇后的认可才能建言,结果虽然相同,可是基础完全不一样,不同的树上结了一样的果子,并不代表能够完全一样的繁衍下去。
错误的以为护身符是张太后,对她言听计从,这才更加彻底的悲哀了。
胡善祥不想让姐姐难过,也说不出口她今天其实很着急要说的那件事情,她不敢直视姐姐的眼睛,低了头用手在腿上画圈圈。
胡善围见她这样,才停了下来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胡善祥抬头勉强笑道:“没事,就是觉得,是我害的姐姐受委屈,都是我的错。”
胡善围心中甚为安慰,这个妹妹自小就是这么善良,都愿意为别人着想,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她小了自己将近三十岁,一直都是把她当成女儿一样疼爱,没有母亲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责怪孩子。
“这件事与你无关,她们也不过是被成祖丢弃的对象,养在张太后身边又如何?这么多年,不照样输给了你?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搞这些小动作,你要是同她们计较了,你才是失了你的皇后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