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贤在回去的路上,很是为自己刚才想要将女儿接走的卑劣想法感到羞愧不已,她该知道胡皇后和张太后是什么人,怎么还能有这样的想法?她很想把这想法归咎到与世浮沉上,却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利益之前,一切都变了,她与胡善祥相识之初,相互都觉得对方友善可亲,是个值得交往的人,却终是未能成为朋友,大概就是这样原因吧。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胡皇后后位稳固,绝对不会苛待她的孩子,就算谈及殉葬,现在皇帝年富力壮,说起这事还太远,孙贤只要安份的做个妃子,每日里老老实实的,不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不要说胡皇后,就连张太后都不会对她怎么样。
先前是她想的多了,大哥待她如何,别人不清楚,她怎么能怀疑呢?
宝册,冠服,哪一样不是需要先前就准备好了的,册封之事,怎么可能那么儿戏,贵妃位一定是大哥想给的,又怕答应的太干脆,伤了张太后的心。
册文中曰:适予关睢乐得之心,克谨鸡鸣儆戒之道,夙夜匪懈辅益良多,用加祎翟之荣,俾冠轩龙之贰,特封尔为贵妃。
关雎,乐得淑女,以配君子—这文风分明是大哥亲手所写,在他可能的范围内,他的笔墨之中的溢美之词,他是尽力了。
能做到这样,她还何必计较是非对错,谁又受了谁的罚这些许小事,不要放在心上,一切照旧就好了。
第二天起,孙贤又让自己恢复到那个最可亲的后妃,她身居高位,待任何人都和善,在张太后与胡皇后处做小伏低,恪守本分,恭恭敬敬。
朱瞻基还是忙,并没有时间常去哪个嫔妃处,出了孝,胡皇后那里初一十五是必宿,每日里都去张太后那里请安,军国政务拿不准主意的,都会与张太后商议。
还有他的三个女儿,朱瞻基喜欢的不得了,日日去给母亲请安时都会抱上一抱。
他妃嫔数少,美人才人这样的低阶宫人倒是不少,见多了张太后在仁宗封妃时隐忍下的难过,他是不想让母亲在这种无谓的事情上多添难过,已经给了孙贤贵妃位,其他女人嘛,幸过了,若是有儿女,自然是有封号的,没有子女的,这样也就不错了。
孙贤这里,他隔三差五会来用膳,来的时候十次有五六次都能遇上张夫人,老太太待孙贤,比女儿更为亲近。
那个玉镯虽然孙贤没有再戴过,朱瞻基看了非常高兴,不愧是孙贤,他给,是他的情分,她不戴,则是她的聪明所在,没有怙恩恃宠,反而越发的小心谨慎,让张太后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孙贤从不留他过夜,她的理由很简单,一来身子还没有恢复,二来,还是想恢复和张太后的情分,毕竟老太太不能在皇宫内住上一辈子,她以后日子想要好过,还是需要张太后谅解她。
朱瞻基虽然对此有些异议,但是还是照办了,除开不能过夜这一点,孙贤还是他的解语花,还是能够为他红袖添香。
孙贤跟着老太太长大的时间里,老太太倾力教她,拿出了当时培养张旭的劲头,一点都不藏私,到了东宫之后,朱瞻基做功课的时候,孙贤也会在旁跟着学点东西,字画,诗词都略有涉猎,算不上有多精深,谈论起来的时候,偶尔说上两句,也都说的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朱瞻基的影响,两个人的审美尤其相近,朱瞻基最初以为是因为孙贤投其所好曲意逢迎,每次都能算中他心中所想,时间久了,次次都中,这就算是刻意的,也堪称聪明绝顶了。
这便是人的偏心之处了,朱瞻基觉得孙贤好,便是处处都好,若是他们审美一致,便是心有灵犀,若是她能猜中他的意图,便是聪慧,怎么都是一个好字。
这样风平浪静的一晃就是好几个月,张太后怒气也逐渐少了,胡皇后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宫中多了好些个才人美人的,也无伤大雅,没人在意。
大家都是一团和气。
孙贤也过的挺好的,她抄经诵佛,绣花画画,只是将身边看不见的城墙越垒越高,不放一个人进去,她也绝不出来。
人人都见到她白天高高兴兴的,无一人能看得见她梦魇缠身,不得解脱。
凡事都有尽头,孙贤觉得,眼下的负累,不是负累,是超脱的边缘,她要能过得了她自己这关,她便再也不会有难过的日子。
张太后暂时满意这个局面,特别是朱瞻基的人查出,朱瞻垲是因仁宗过世太过突然,哀伤过度病倒,后来疾病缠绵不愈,又得知母亲郭贵妃殉葬,才经不起打击,一命呜呼了,并无其他任何隐情。
母子间的心结已解,后宫太平,儿子孝顺,张太后心苦了那么多年,最近是最为舒心的时候。
只是皇后与皇帝的感情过于平淡,虽然皇帝每月都是按照初一十五的时间来,但是他将近而立之年,一个嫡子都没有,每个月才来两次,实在是太少了。
儿子该做的都做了,现在能说的,也就是儿媳妇了,儿子自幼聪明,文武双全,不是她要自夸,实在是这个儿子太过完美。
说起这个媳妇,张太后多多少少,是有一点不满意的。
洪武二十六年后,凉国公的谋反案,和胡惟庸被疑叛乱一案后,几乎杀尽了随太祖起义的淮西勋贵们,太祖为了防止外戚专权,也不再考虑勋贵之家的后人,改为从民间采选女子为妃,要求的是大小官员,民庶有德之家都可,贤淑,端庄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