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起门，一家人聚在一起，面对一桌香喷喷的晚饭，当着人前藏着掖着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老严头把老三放在腿上，夹了一根青菜给他放在嘴里，自个儿也夹了一条煎的金黄的小鱼，放在嘴里嚼得咔吱咔吱地脆响，惬意地抿了一口酒后高兴地笑道。
“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一餐了，今晚大家敞开了吃！”
一桌子才五六菜，蔬菜更是居多，但是桌上能有鱼有肉，那就算是逢年过节的标配了。
罐头午餐肉是小叔年初厂里发的困难职工过节慰问品，藏了一年没舍得吃，今天高兴特意开了。
小叔每人都给夹了大大一块午餐肉在碗里，过习惯了每天都得一分钱巴不得掰成两半花的苦日子，面对这么‘奢侈’的一顿晚餐，叔母反倒无所适从了。
哪怕馋了，就算已经摆在碗里的午餐肉，也只敢小口小口的咬着，刚才街坊邻里多，哪怕心里不安，也得忍着装着，给外人制造一副一切都好的表象，现在在坐的都是自家人了，也没必要绷着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叔母开口问道。
“李志，爸，这事没问题吧？明天真能卖了鱼，换回钱吗？”
叔母不放心地嘀咕道。
“今晚这餐可是吃了好几顿的粮了，就连炸鱼用的这点香油都是跟人借的，外加上明天还得花钱去医院检查肚子，月底不到，家里剩的钱已经见底了。”
做个体户这档子事，在座的三位大人，都是“大姑娘上娇——老头一回”，谁也没谱，不敢保证是十拿九稳的把握，但现在家里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谨小慎微要不得，反倒需要鼓励才能成事！
老二接话道：“叔母，您放心，勇哥在城里农贸市场干了好些年了，这行他门清，这条路是他给指得，一定错不了！”
老严头也赞同老二的说法，对着闺女笑骂道：“看看看，你们女人啊，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与老二这十二岁的小娃相比还不如他呢！”
“实话告诉你吧，村里头以前因为“投机倒把”被批的张大胆，这些年就没断过这事，偷偷摸摸把自家自留地里的菜担去城里卖，几年下来已经攒了不少钱了，要不是以前被整怕了，这几年早就起新房了！”
“你啊！明天就安安心心地让李智陪你去做检查，卖鱼这事我带着老二们这几个孩子去办，一定办得妥妥的，保准没问题！”
小叔也跟着安慰自己媳妇道：“没事，听爸的！咱爸这辈子做的事，有那次不靠谱过？是吧！”
一把将媳妇楼在怀里，小叔帮叔母把乱了的头发架道耳朵上。
“现在想想，要是早些年我胆子大点，脸皮薄点，听爸的劝，多想点赚钱的门路，也不用让你和孩子们过这么久的苦日子。”
“你现在就放心吃，安心养好肚子里的孩子，我保证，以后咱家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当着家人的面，叔母脸一红，推开了小叔，低着头大口大口的扒饭。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怎么样我都陪你！”
最长情的告别，便是陪伴！没有过多的花言巧语，只有默默地坚守，这就是九十年代的爱情，不管你说什么，只要姑娘爱你，她都愿意不计一切陪你到地老天荒。
隔天一早，不过五六点的样子，老严头带着老二，骑着村公社里借的大永久先走，为了照顾孕妇和小孩，小叔叔母带着姐姐和三弟，等晚些时候坐厂里的公车再来。
这年头农贸市场流行的是赶早市，不像后世市场里从早到晚都有人做买卖。
早上七点以后这是黄金时间段，上班的买个早点，几乎顺便就会把下午做饭的菜一起买了。
过了这个时间段，中午十一点后还有一波小高峰，不过几乎都是一些挑剩捡剩的菜，买家看不上，也卖不上什么好价了，所以说，对于想多赚几个钱的菜贩们而言，逼不得已都得赶早。
这年头的“大永久”可是国内名牌，放在六七十年代，属于“三转一响”，可是那个年代女性择偶的重要标准之一。
虽然现在是九十年代了，但在老二家这种偏远小镇上，有自行车的人家还真没几家。
大永久这车就是骨架重，质量好，虽然费力，但是跑得快。
自行车后座位的架子上，被老严头一左一右绑了两只大竹篓，里面铺上两大张塑料薄膜，灌上水用来装鱼。
前面横梁上坐着老二，骑车的还得一人，再加上后面两只竹篓里的水十几二十公斤，算在一起就差不多一百五六十公斤的重量了，一般的自行车还真压不动，说不定就立马容易散了！
如果不是老严头利用村长的身份公器私用，估计还真没人敢把自家的自行车借给他们这样使用。
老严头蹬的格外卖力，因为今天是个星期六，客流量最多，自然卖菜的小贩也多，不赶早咯，好位置都早被人占咯。
跟磨磨唧唧的牛车不同，自行车抄小路走，只不过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就能到了县城里。
老二屁股还疼着，只敢用大腿担在横梁上，哪怕是这样一不小心就被自行车颠的龇牙咧嘴，手里拿着手电筒为老严头照明，两人冒着寒风直奔县城。
到了县城的农贸市场，只不过七点不到的样子，天边刚刚露出了鱼白肚，集市里就已经很热闹了，除了小贩以为，到处都是推着自行车来来往往的上班族。
得到勇哥的关照，老二和老严头便轻而易举地占了一处靠近市场大门，客流量较多的摊位。
直接把自行车调转方向，架起架子一停，挂着两只装鱼篓子的自行车屁股，便是一个天然的摊位了，老严头尝试着：“卖鱼咯，卖鱼咯”的吆喝了两嗓子，立马就有人围了上来。
平常卖鱼的就不多见，好不容易遇到一次卖鱼的，自然就有很多顾客闻风而动，再加上围观看热闹的，老二的鱼摊才一开张就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