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方堪客便走出客栈,目光扫了一圈周围的街道,只有几个背着行囊准备找个好位置贩卖东西的贩。
方堪客走到了白岸桥的湖畔。
他拂去木桌上的寒霜,将算命先生用的招牌挂起,转身望向湖水。
湖水静谧无波,然而只是看起来而已,湖底依然流水暗动,不至于使湖面结冰。
就像方堪客此时的心情,并非表面般平静。
虽然忽悠柳州刺史的办法已经想好,但他还是不能完全肯定,后者到底会不会来。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东边的天空忽然泛起了白色的鱼肚皮,天光正好,渐渐将光亮带到了山阴县。
方堪客坐在石凳上,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只黑色毛笔,还有一叠白色宣纸。
他取出一方砚台,开始心研磨。
研磨,毛笔,白纸,怎么看都是要书写什么东西。
而这,也是方堪客想到忽悠柳州刺史的办法。
......
......
白岸街的街尾。
有轮子滚压过地面的摩擦声传来。
这道声音很突兀,于晨间安静无比的街道响起,很清晰地便落入方堪客的耳中。
一辆朴素轻巧的马车,缓缓驶入白岸街中。
那名手举着鞭子的中年马夫,方堪客很熟悉,正是昨天请教他的申师爷。
能让申师爷这等身份的人,甘心充当马夫驾车,马车内人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
朴素马车还没行来,便不时传出一阵咳嗽声,有些虚弱,像是个感染风寒的病人。
方堪客望了一眼,目中闪过一道思索的光芒,然后缓缓收回视线,静默等待。
很快,马车停在了方堪客的身前。
申师爷放下鞭子,下马后朝着方堪客行了一礼,掏出一千两银票轻轻放在木桌上,恭敬道:“先生,请替我家先生算上一卦。”
方堪客抬头看了一眼申师爷,没有回答。
“既然你想让我过来算上一卦,那么现在我来了,你要怎么证明自己真的能窥视天机?或者......真的能用江湖骗子的手段骗住我?”
马车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太阳自东方升起,阳光倾洒,覆盖整座山阴县,落在了白岸桥的湖畔,照亮了朴素轻巧的马车,印出了那帘深色窗布内的黑色身影。
那道身影似乎极不适应天光,微微挪动身子,便再也看不到任何影子。
方堪客忽然将一张宣纸递给申师爷,神情无比认真,道:“好好拿着,待会让你递马车里的那位,你再给他。”
申师爷接过宣纸,问道:“这是什么?”
方堪客摇了摇头,没有话。
然后他冲那辆马车狡猾的笑了笑。
......
......
方堪客道:“我只能我同情你,但我并不可怜你,因为你与其他人无异,只是昊天创造出来的人物。”
那人眉头微挑,道:“昊天怎么创造的我?”
“你应该读过书,那么就该听过书中的很多故事。”
方堪客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昊天书写的一本书,你只是故事中的一个角色,你的任何走向,只是服务于少部分人,引起少部分人心理波动,推动故事的情节发展。”
他沉默片刻,又道:“这也就是你信奉的所谓天命。”
那人咳嗽了两声,似乎身子有些欠佳,道:“少部分人是谁?”
方堪客拿起一只笔把玩,神色严肃,盯着那辆马车,认真道:“像我这样的人。”
“你这样的人?”那人似乎有些不齿,道:“也就是,你便是昊天写下故事的主人公?”
方堪客摇了摇头,道:“昊天写下的主人公不知道是谁,但一定是像我这种能窥视天机,知晓故事的整体走向的人。”
“有意思......”
那人似乎来了兴趣,好奇道:“你世间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故事,而你能看到故事的走向?”
完后,那人便又开始咳嗽。
这次,连着咳了五声。
方堪客点了点头,道:“我能看到那本写着世间一切事物的书。”
然后他又道:“我知道这超出了你的理解范围,但这是事实,就像我与你的对话,便记在那本书中。”
那人道:“既然我是昊天书中的一个角色,而你也看到了那本书,那就请你证明一番,看如何?”
方堪客忽然笑了笑,道:“我知道你的家底身世,以及一些秘密,但我现在不会。”
马车内的人影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像是嘲讽,似乎觉得这个江湖骗子骗术实在低劣,编出的故事都是如此荒谬。
他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家底身世?
更不要那个埋藏心底,至今不敢相信的秘密。
然而笑过之后,那人便再次咳嗽起来。
这一次,咳了三次。
申师爷转头望向身后,眼中有一丝忧虑闪过。
马车内再次传出了声音:“骗术实在不高明,只是几句话荒谬的言论,实在令人难以信服。你等了我这么久,只是为了这些?”
方堪客嘴角微微上扬,同样轻轻笑了起来,道:“其实也没有等多久,只不过半柱香时间而已。”
那人似乎很轻易地便抓到了问题的所在,道:“既然你能看到那本书,为什么还会让自己等上半柱香时间?”
方堪客明白他的意思,既然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那为什么不凑在马车恰巧来的那个点,岂不是白白浪费半柱香时间?
方堪客摇了摇头,道:“虽然有些无聊,但我需要做些准备,而且,我只能看到书的一部分。”
那人轻咳一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真的能窥视天机,那么就请你证明一番。”
方堪客道:“从你开始第一句话时,我就已经开始证明了。”
他的眼睛望着那辆马车,似乎在考虑什么时候动手。
马车内的大人物似乎觉得有些无趣,道:“什么意思?”
......
......
方堪客忽然盯着朴素马车,微微一笑。
“有些意思,马车还有修行者画的符。”
方堪客道:“这就是你敢不带护卫的自信?”
马车内的刺史大人,神色忽然一凝,一下子便猜到了什么。
于是,他察觉到的那个猜想,开始发生。
一道清脆的剑鸣忽然在白岸桥的湖畔响起。
方堪客伸手,握住了一根破木头般的木剑。
木剑本身暗淡无光,但在东方太阳的照射下,爆发出一阵金光,极为刺目。
方堪客轻轻一笑,将木剑轻轻向前送去。
木剑看上去极慢,能清楚地看到轨迹,但转瞬间便来到申师爷的眼前。
微风轻扬,环绕剑身,拂过申师爷的脖颈。
然后,方堪客一剑劈下申师爷的脖子。
身首分离。
脑袋自申师爷的脖子上脱落,鲜血喷涌,似洞天的瀑布,灯会的烟花。
申师爷至死都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上依然残留着惊愕。
杀死申师爷后,方堪客神色如常。
他右手一抬,再次挥出一剑,向着朴素轻巧的马车狠狠刺去,一道光芒闪过,只听得啵的一声,木剑似乎刺穿了某个薄膜,随之而来便是阵阵咔咔声响起。
马车上的符被洞穿。
方堪客右手提起那颗血迹斑斑的头颅,掀开帘幕,将申师爷的脑袋丢进了马车内。
头颅在车厢内翻滚几圈,最后停在了柳州刺史的脚下,地板上尽是鲜血,看上去极为恐怖。
柳州刺史苍白的脸上愈发惨白,再也不能保持平静,眼瞳惊恐之色闪烁。
方堪客再次举剑,冷眼望着马车内的柳州刺史,道:“把自己的家底身世,还有埋藏心底的秘密都出来吧。”
“否则,我就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