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p>
萧萧!</p>
突然,关口守城的蛮兵高呼:“行人闪避,长尚宫薛骑出城!”</p>
拥堵的人群哗然闪开之际,一骑黑马箭一般的冲出城门。</p>
紧接着,一骑,又是一骑。</p>
二十余骑重甲战士化为一股洪流,踏着轰隆隆的震动声,涌出了关口,顺着青石阔道,直奔城外而去。</p>
一片疑虑之色,顿时浮上了庶民百姓的面容。多少年了,云泽城东部的人们对薛骑既熟悉也很敏感,如今他们看到长尚宫的薛骑再出,立刻意识到必有大事降临。</p>
“薛骑出,万恶屈;护正宫,无可动。”</p>
“这无主之城,怕是要变天了。”</p>
“听说,距离瞿家当年约定的澜祭之日,也是不远了。”</p>
“……”</p>
一时间,杂七杂八的私语声在人群中传开。</p>
澜祭。</p>
那是北荒大陆的西部势力瞿家,十年前和云泽城的南、西、北三方巨擎所立下的契约。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大澜王朝的祭日。至于约定的内容,隐藏的极深,鲜有人知。</p>
世人只知道,十年之后,东域将会再建一个新王朝。而在那时,数方势力,将以世子之争,抉一方为王,其余势力则会尽数的臣服于他麾下。</p>
当裘宁听到这依稀带着一些熟悉的字眼时,也是微微的恍惚了一下,这两个字,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当初在凤殿的时候,他就耳闻过,不过那个时候的他只能是模糊的感觉。而现在,却是多了一些明确的概念,以及它在东域中所代表的一些分量。</p>
裘宁放松的手掌再度紧握,这一刻,他终于知晓了拥有了力量的好处。如果他拥有着绝对的力量,就可以去守护他想守护的一切了…那样的话,澜祭之日便不复存在,芸儿也就不会家破人亡了。</p>
可是,如今三全境不到的他,甚至连自保之力都没有。</p>
“我要…变强!”</p>
“哪怕…从头再来!”裘宁咬了咬牙,他的眼中涌现了一抹狂热之色。</p>
“至少在澜祭之前…我要有保护她的实力。”</p>
但是眼下,裘宁也只好去找石爷爷寻思对策了。毕竟,后者不但深谙世事,而且还广结善缘,一定会有所办法的。</p>
这么一想,倒是松了一口气。</p>
裘宁也是一笑,目光看向北方,总算是可以回东沂谷了啊。</p>
归途之中,有了长尚宫的薛骑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自然是再未出过意外,短短半日的时间,便是接近了东沂谷。而在这半日中,裘宁借助着沐笙的三全回天术之力,不仅体内因为那一脚重创而造成的伤害被恢复过来,甚至连溃散气海也是有所稳定。</p>
那一脚的力量确实恐怖,想必那人至少是仙之境,不然凭借裘宁九品天人境的实力,也不可能败的如此狼狈。虽然是败了,但只要希望不死,假以时日,也未必不可东山再起。</p>
而对于伤势的恢复,裘宁也是欣喜,心中对沐笙的感激更是多了一分,如果不是她,自己很可能已经沦为了这天地间的一条孤魂野鬼。</p>
……</p>
残阳褪去,夜幕来临。</p>
温凉的月光从东沂谷的顶山垂下,洒在裘宁的身上,使他不由的多了一丝倦意。</p>
还好有远处隐隐传来的鸟兽嚎叫,时刻警醒着他。</p>
少年拖着背影,穿过黑夜。</p>
渐行渐深,遥遥可见漆黑透绿的山谷中耸着几户茅草屋舍。在灯火的余晖中,茅屋的剪影像一只黑色巨兽,不过其周边似乎是有着虫蝇在晃动。</p>
随着裘宁步伐的靠近,渐渐可见屋前有黑色甲士游动,猎猎作响的朱旗上大书一个暗色“乾”字。</p>
不安。</p>
极度的不安。</p>
那种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p>
直至行到了每次回家必经的山坡时,裘宁忽然脚下一个踉跄,猛地被一道人影拉进了草丛之中,他刚欲叫唤,就被后者用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p>
“小宁别慌,是我!”</p>
望着中年男子,裘宁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p>
“原来是陆庆叔叔。”</p>
陆庆是石爷爷当年花了一大笔钱从罗门赎回的冤犯,之所以称他为冤犯,是因为他太过老实忠厚,又不屈强权,才被奸人设套陷害,成了别人的替死鬼。石爷爷知晓此事后,出于善心,便派人救了他。自那以后,陆庆就和他们一起生活,视石若父,视他如子。</p>
“你小子终于回来了!”那是一名约为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精干削瘦,却双目有神。</p>
“陆叔,你怎么受伤了?”裘宁望着浑身血迹的后者,关切的问道。</p>
“没时间了,小宁,你快走!”中年男子脸色凝重,将那贴身放在内衣口袋的褐色信封掏出,“这个你拿着,石爷爷托付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p>
“谁?谁在那!”</p>
“那儿还有人,快过去看看!”</p>
这时,几名甲士似乎是察觉了草丛中的动静,遂拔剑操戈,踏步而近。</p>
“小宁,待会儿千万不要轻举妄动。”陆庆拍了拍裘宁的肩膀,眼神仿佛都是在此时出现了一些焦距。</p>
“要好好儿活,你是石爷爷这辈子最骄傲的孙儿。”</p>
“他的恩情,我陆庆…只能来世再报了。”</p>
几句话嘱咐完后。</p>
突然,陆庆一把推开裘宁,自己却挪着身子,一瘸一拐地探出了草丛。</p>
“几位大哥,是我。”陆庆咧嘴笑道,“我就一过路人,你看,能让我走吗?”</p>
“带走!”领头的甲士顿时脸色一沉,喝道。</p>
“还愣着干什么,没长腿啊。”说完,又是一脚踹在陆庆的身上。</p>
“嗷…”陆庆痛吟了一声,旋即又艰难地撑起身子,却是嘿嘿一笑:“大人息怒,我这就走。”</p>
然后,他的背影逐渐随着几人远去。</p>
“混蛋!”望着这一幕,裘宁忍不住暗骂道。他拼命的压制着心中的怒气,不让自己暴露:我不能意气用事,否则陆叔的牺牲就功亏一篑了…</p>
忽然,草丛之外又有数道光影自远处掠来,他们四下张望,驻留了片刻,方才纷纷离去。</p>
“好险。”</p>
好半晌后,裘宁才从隐蔽处显出身形,那原本紧绷的心情,这才松缓了一些。</p>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少年眉头紧锁,他望着谷中仓惶而逃的人流,在沉吟了片刻后,缓缓启开信袋。</p>
只见得其内:置书信一封,黑石一枚。</p>
“这是…何物?”</p>
裘宁的疑惑更深了,他伸手拾起黑石,一刹那,奇异的触感萦绕指间,这石头似玉非玉,却是给他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p>
石块呈小人形状,黑褐之色,隐隐间还能够看见一些晦涩的纹路。看上去,颇为神秘。</p>
山谷之中,少年闭目沉思。陡然间,这里发生的一幕幕,也渐渐得清晰开来……</p>
那是一年前,乾元府。</p>
小阁楼紧闭的门,被少年轻轻推开。</p>
“秦府主,你找我?”少年望着纤尘不染的屋内,恭敬的道。</p>
幽静的房间,泛着淡淡的幽香。</p>
在那靠窗的位置,一席金色人影斜靠,看不清面容。光是背影,就让人感受到了逼人的英气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p>
“你好像,对我提出的考核有意见?”那人淡淡道,不喜不怒。</p>
“秦府主说笑了,能为乾元府效力,是我荣幸之至,又岂敢不满?”</p>
少年的眼神中,确有一丝不满,虽然不重。</p>
但又怎能瞒得过他:呵呵…凤殿的考核,在你看来,是为乾元府效力。你很聪明,只是可惜,却敛不住锋芒。</p>
“裘宁,听闻你王石爷爷有一奇物,知道为何,我不着兴趣吗?”</p>
“府主藏宝无数,想必是阿爷这寒碜之物,入不了您的尊眼。”</p>
“非也,非也。”</p>
“这宝物再好,也比不上你的价值啊。”</p>
是警告?还是是威胁?</p>
……</p>
“我的价值…”裘宁的眼眶微微湿润,喃喃道:“难道是因为我失去了价值,所以…才害了石爷爷吗?”</p>
压下心中波动的情绪,裘宁摊开了此封书信,那是,石爷爷的字迹。</p>
“王石是我,我为王石。”</p>
“庸也一生,无归巅峰。”</p>
“不为修行,堪解宿冥。”</p>
“吾孙裘宁,迹行九霄。”</p>
以血成书,触目惊心;着笔匆忙,隐意极深。</p>
石爷爷又是何等聪慧之人,他应该也是想到了此物可能会流落到他人之手,又或者说,有些秘密过早的揭开,对于裘宁而言,反而会引祸上身。</p>
虽然不太明白这几句话的玄奥以及这黑石的来历,但直觉告诉裘宁,这绝对不是简单之物。</p>
“看来石爷爷是被乾元府的人给带走了,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拿爷爷怎么样…”</p>
“此地不宜久留,我必须尽快离开,然后找个安全的地方,破解这黑石之秘。”裘宁摩挲着黑石,若有所思道。</p>
“不过,只要石爷爷一日下落不明,我心头这恨意,就无法释怀…”</p>
清凉的月光倾泻而下,映上少年清秀的脸庞,不断洗刷着他心中的悲愤。</p>
裘宁的拳头却是缓缓紧握,眼中有冷意闪过。</p>
“若是爷爷有所意外,这些债,我以后,一定会偿还的。”</p>
可就在他暗暗立誓时,身边一道红影刹那而过,带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p>
仿佛正有双蛇瞳盯着他看,散发出一闪一闪的幽光,很微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