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帝陛下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不日就要压倒外朝,重新将王振提回司礼监太监位子上的时候,外朝甩出了一个王炸。
真正的王炸。
因为杨尚荆的报捷文书,和宁王府奏请朝廷在江西仿照浙江,全省进行匪患清剿的奏疏,是一起进的司礼监。
皇帝陛下除了愤怒之外,倒是没有其他的过多的表示,可是金英一瞬间就想多了。
这尼玛……剿匪的捷报是先到了江西?
想到了这一茬,金英整个人就打了个哆嗦,这个天儿,坐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冷汗刷刷地往外直冒,全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虽说这宁王现在正在修仙,然而说他老人家就心甘情愿地窝在南昌那个地界儿,整天看出喝茶写字儿,亲手调教出来一个王世孙,也特么是个修仙的主儿……谁信呐!
只有经历过永乐朝的老人,才能理解那位武功也就比他老子差了那么一丢丢的永乐帝为什么防备着宁王,因为这位宁王无论是从军略上,还是政治智慧上,都可以算是一时的人杰了,否则朱元璋也不瞎,怎么就能让一个十五岁的蹁跹美少年跑去塞北吃沙子去了?
那可是他亲儿子啊。
以现在这个情况,一旦宁王有了什么别样的小心思,一旦杨尚荆这个对内廷不满的人也跟着宁王勾勾搭搭,肯定是要出事儿的。
毕竟这年头不满内廷的人不少,一旦宁王这种老祖宗级别的人物站出来,很有可能就造成一次大乱子,凭借杨尚荆身后的势力,再加上些年月的发展,不说直接推宁王一脉上位或者划江而治这种高难度动作吧,直接让明朝元气大伤,也不是不可能的。
再想想杨尚荆那封报捷文书里面,写着都是谦虚,但读起来全是嘚瑟的语句,金英忍不住拿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儿。
他是见过世面的,作为一个被阉了的安南男童,金英走到现在这个位子上,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了,然而毕竟是倒霉孩子,在深究自己身世的时候,金英其实也在琢磨着军阵之中的道理的,这种文章在他这样的老油条看来,从里到外透着四个字。
如臂使指。
战场上兵败如山倒,说白了是指挥不到位的问题,碍于识字率、训练量等兵员素质上的限制,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大概只有魏武卒、岳家军等少数几支军队,而且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恩,主要是钱的问题,这种军人是不可以被大规模推广的。
如果仅仅是杨尚荆一个巡防千户所有这样的能力,那么金英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两地财政加上地方优惠政策打造的三千多人的团队,要是没这个能耐,杨尚荆就是个中饱私囊的废物,根本不值一提。
但是杨尚荆把大半个巡防千户所稀释到浙江一省,依旧有这样的效果,怎么能不让金英心惊胆战?
如果给杨尚荆几年的时间发展起来,这种模式向着所有和他有关系的勋贵体系里面推广,那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去特么的王权富贵,咱家想要出家。
金英站起来,绕着小院走了两圈,一时间心头竟然出现这样的念头来,简直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这才明白,现在朝廷的时局,不光已经超出了他的掌控,更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然而他现在能干什么?找皇帝那边,直接去阿谀奉承打小报告?无凭无据之下,直接弄死一个杨尚荆,先不说皇帝会不会脑子一热答应下来,就说直接后果吧,这将会直接导致外朝的集体反弹。
当年宋朝弄死岳飞用了一个莫须有,本身就是外朝之间的斗争,立储嘛,算在政治游戏的合理规则里面了,外朝有人推,皇帝点个头,也就那样了,还能怎么做?
可是今时毕竟不同往日,内廷和外朝之间的权力斗争,让“莫须有”这个罪名不那么好用了,凡事儿要走流程,按规矩来。
抓起来桌上的一壶茶水,金英也没用杯子,直接就往嘴里灌,然而这水的温度真是有点儿高了,烫的他嘴疼,手一哆嗦,一个茶壶直接摔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地的渣子。
“哈……”金英被烫的跳脚,看着听声跑过来的小太监,哈着气,怒骂:“今天是谁在这个院子伺候的,给咱家拿了,打二十板子!”
金英不敢动杨尚荆,可不代表他连小太监都不敢动,这么说吧,现在这个情况,宫里宫外的太监,算上南京那帮倒霉催的,他金英也就不敢动一个王振罢了。
如狼似虎的小太监们连胜应是,就有那识趣儿的连忙递上来水温正合适的茶水,金英灌了两口,缓解了一下口腔之中的疼痛通,叹了口气:“陛下如今在哪里?”
“回干爹的话,陛下刚刚遣散了小马他们,如今正在小憩,估摸着时间,是要午睡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太监向前一步,沉声禀报。
金英点点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不由得叹了口气。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抽身出去,借着机会,青灯古佛度此残生,恩,也不对,他手底下还有一堆私盐贩子之类的人才,转来的钱足够他再建几座庙宇,让佛菩萨好好保佑他了。
要么,就学学已经去世了的杨荣,一家伙直接莽上去,做一个时代的弄潮儿,兴许,恩,兴许就能直接坐稳了这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大位子了?
可是想了想,金英也有点儿哑然失笑,他从永乐朝入宫,到了现在,经历永乐、洪熙、宣德、正统四朝,司礼监掌印太监也不是没当过,又有什么好恋栈的?以后史书上,少不得给他留下一笔,而且是不小的一笔。
文官儿的毕生追求,他有了;太监的毕生追求,权和钱,他哪样都不差,为什么还要拼死拼活呢?难不成,一个太监还真要忠君爱国?!
想着这些,金英的脸上反而有些释然,转身直接进了自己的小屋,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