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极高大的男人,五官长得并不难看,但满脸的酒气,通红的眼眸,加上像是许久未曾刮过的胡须,却让那端正的五官显得狰狞起来。
男人一身宽松的T恤短裤人字拖的穿着,苍劲有力的手上还紧紧握着一个酒瓶那被原本晕黄的阳光照射着脸庞酒红一片。
“臭婆娘,还有这小子,以为躲着就没事了,老子照样进得来。”
而在三人目光相对之间,男人啪的一声把酒瓶丢至地上,在剧烈声响中玻璃碎裂一地间,男人笑了,如同那响亮的话语一样那笑带着满满的恶意。
“妈妈。”
埋在女人怀里的孩子像是再也无法自欺人一样,从女人的怀里探出头来,却恰好看见男人那笑,小小声惊惧的叫着,那身子更是抖的不行。
“明明,不怕不怕啊。”
女人身子同样也在抖,甚至于那双目光里的惊惧之色不比孩子的少,但为母则强,当那男人酒气熏天的打了个醉咯,像是厌烦了女人与小孩的戏码,重重的啐了一口唾沫,带着些许醉意的脚步朝着两人而人,女人如同之前一样对着怀中的孩子安抚了数句,接着在深呼口气后,第一次松开了紧抱着孩子的动作。
“明明藏起来不要看。”
那般短促而坚定的话语声落,女人不再去看孩子会是何种表情,而是努力的,颤抖的在脸上露出一抹笑,迅速的从原地站了起来,脚步缓慢却坚定的朝着男人走去。
“张杨,你回来了啊,这么晚了,是不是饭没吃过,有什么想吃的,我去给你烧。”
那般家常至极的话语,放在任何环境下都会无比温馨,但在现在一个醉熏熏的男人,一个瘦弱微颤抖的女人,以及那个害怕到极点,却在女人与男人站在一处后,极为熟络的把自己往后缩了缩,那是一张床的床边,他这么一缩恰是缩在了床底,那是一个连阳光都照耀不到的地方,当孩子把自己整个脑袋都缩进去的时候,这个黑乎乎的地方却给人足够的安全感,不容易被发现,不容易被看见,不容易
“啪怦”
“啊!张杨,我”
那般的家常的话语结束不过数息,那个醉气熏天的男人看着眼前的女人笑得越发放肆,直至女人连那假笑都维持不住是,他又往前走了一步,一拳,一脚,厚重而沉闷击打声,伴随着女人强忍的压抑低声痛呼,在瞬间袭卷了整个房间。
逃,好想逃。
可是逃不掉,哪里也逃不掉。
“臭婆娘,我刚才就说过,敢给老子锁在门外,就要付出代价。”
恶狠狠的,放肆的声响中,是男人数拳击在女人身上的声响,哪怕是个醉鬼,那也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而那个女人,原本就对男人有着畏惧之色,此刻对着男人的拳击,明明能躲,却不知为何不敢躲,只是那般微微侧身,避免着最脆弱的地方受伤后,就那般硬生生的承受着男人的拳击。
软弱的求饶,压抑的低呼,以及避无可避的姿态,所有的一切都能让男人原本嚣张的姿态越发猖狂。
有一种人,不会因为对方是弱者而心生怜悯,而反倒是会把所有自己所有软弱与无能全数发泄在这个人身上,眼前的男人正是如此。
一拳,一拳,又是一拳。
那个原本就躲在床底的孩子手用力的放进嘴里狠狠的咬着,牙咬入皮里,有着鲜血流出的溢出嘴里,满满的铁锈味,他却一无所觉,他想出去,狠狠的冲出去,阻止那一切暴行,但是最终他却什么都未做,只是那般又用力的往后缩了缩,直到只余一双眼能看清眼前一切。
那个女人的求饶声,男人呼赤呼赤暴虐的模样,所有一切都是那般清晰。
好恨好恨好恨!
恨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来。
恨那个女人为什么不反抗。
更恨自己的懦弱,他是男孩子,他应该站在女人的面前,保护她,那个人是他的妈妈,可是他不敢,一直不敢,只会躲着。
这么没用的自己,这么没用的自己为什么要存在的?
李菲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穿入梦境的方式,也习惯了各种无理头的梦境的开展,但是饶是再习惯,在这一次当那阵熟悉的晕眩感消失,能清晰的感觉到一切时,李菲依旧有着极大的不适应。
她没有想过,不,应该说她从来就没试着去想过,有一天,她踏入梦境会是这样的。
扑鼻的血腥味,凄历的哀嚎,拳拳入骨的击打声,以及那把自己拳头咬得血肉模糊却依旧不觉的,瘦骨鳞殉的孩子。
面对秀秀的时候,李菲以为那已经是她最挑战自己极限的存在了。
但是对比于秀秀与尸同眠,那不肯承认妈妈离去的模样,现在所在的画面显然更突破她的心里承受能力。
这是犯罪现场?
不,不是的,如若是,为何那个瘦骨鳞殉的孩子眼里有着痛苦以及麻木,那个女人为何在低低的哀嚎声中一直叫着一个名字,一个显然是男人的名字。
那么这是?
这样的环境实在太不易让人思考,甚至会让人心生暴燥,但这是梦,在梦境的主人不想改变的时候,除了适应外也只得适应。
故此,饶是李菲自认为自己已经不是菜鸟,要把这血腥味,那拳打脚踢的男人与女人全数屏弃在外还是花费了数分钟。
而一旦成功让理智回笼后,尽管特别想上去狠狠甩那个男人数个巴掌,最终李菲所做的也不外乎是略显艰难的收回视线,身形迅速往前移了数外,在几乎与那个躲在床底的男孩相触间,她低下身去,直到快要成趴的姿势,她方才能看清男孩的模样。
有些凌乱的短发,瘦俏的脸庞,但如若细看,其实男孩的长相并不赖,浓眉大眼,微显浅色的唇色,哪怕面露菜色,如若仔细养养,定然是个帅气而精神的男人。
只是想着在杂货店遇到的那个实在与帅气搭不上边的男人,再看看眼前这五官不错的男孩,李菲微微默了默,也许这个帅气而精神的男人还必须加上要男人自己会打扮自己才行。
不过那些其实并不是重点,既然拖现在夜色能力不错的自己的眼力的福,能确定眼前这个男孩就是她这次解梦的主角的话,那么
那个好不容易禀除的声音及画面这一次鲜明的涌入了进来。
“臭婆娘,下次还敢不敢?”
“不敢了不敢了。”
“哼,谅你也不敢!臭婆娘还不给老子端水去,想饿死老子吗?”
“是,我马上去。”
那像是永无停歇的拳打脚踢终于以着男人喘着粗气,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女人顶着青紫的脸庞,流血的伤口,胡乱抹了把后,艰难露出讨好的笑,一瘸一拐的往里走去而结束。
如若说前一刻李菲还有些无法理解这男女是什么关系的话,那么这一刻看着这一幕,李菲已经完全理解了。
这是家暴的现场!
而这个男孩,就是家暴的目睹者吗?
因为这般目睹着,所以才会长大后会是那么颓废的模样。
“好看吗?”
而当那两道人影不知为何越来越模糊,直至差不多看不见之际,一道有些沙哑的童音近乎突兀的响了起来。</p>